（文/张家栋 编辑/高莘）

当地时间12月1日，路透社发文称Stellantis CEO唐唯实（Carlos Tavares）于周日突然辞职。

该集团高级独立董事亨利·德卡斯特里（Henri de Castries）在一份声明中透露了其离职原因：最近几周大股东、董事会和唐唯实之间出现了不同意见。

Stellantis CEO唐唯实 路透社

包括董事长约翰·埃尔坎（John Elkann）在内的董事会“立即”接受了首席执行官的辞职，并将成立一个由埃尔坎担任主席的新临时执行委员会。此外，集团还表示将在2025年上半年寻找新的CEO。

尽管今年多次被曝光该集团将更换CEO，外媒多次将矛头指向Stellantis在美业绩的不佳表现，但更进一步来看，唐唯实与董事会之间的矛盾，却并非某个单一市场的业绩下滑所能概括。

急转直下的业绩与风评

就在一年前，Stellantis集团还被誉为“欧洲最赚钱的车企”，同时，凭借3650万欧元（约2.79亿元人民币）的年薪，唐唯实也一度成为全球汽车行业年薪最高的高管。

同比高达11%的净利润增长，似乎也在推翻着2021年PSA（标致雪铁龙）与FCA（菲亚特克莱斯勒）两大集团合并时，被外界冠以的“失败者联盟”称号。

路透社

然而，谁也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唐唯实和Stellantis便双双遭遇“滑铁卢”。

根据10月Stellantis集团发布的第三季度欧美市场交付量数据显示，Stellantis在欧洲地区的交付量从2023年同期的59.9万辆降至49.6万辆，同比下降17%；在北美地区的交付量则从47万辆降至29.9万辆，同比下降36%。

由于两大主要市场的下滑，该集团第三季度全球交付量下降20%至114.8万辆。今年以来，Stellantis股价已下跌逾40%，成为所有欧洲上市汽车公司中表现最糟糕的车企。

尽管Stellantis对外表示，此次交付量下降的主要原因是产品组合转型，以及经销商减少库存计划的暂时影响，但从董事会多次暗中透露将要更换CEO的消息不难看出，唐唯实才是集团内部钦定的“背锅侠”。

富有争议的“降本狂魔”

值得一提的是，直到本次辞职曝光之前，唐唯实都还在试图采用更多策略以持续降本来改变现状。

11月，Stellantis曾发表声明表示将于下个月暂停其位于意大利的部分装配和发动机工厂的活动。

作为全球第四大汽车联盟的重要掌舵人，外界对唐唯实评价的褒贬不一也多来自其做事风格：有人评价他是说一不二的实干者，也有人评价他是一位“打脸之王”。

从履历上来看，唐唯实的确也承袭了自身在过往车企的办事能力，早年在雷诺-日产-三菱联盟担任二把手期间，唐唯实便与时任该集团CEO的戈恩习得一手降本方法。从雷诺离任后，他又拯救了濒临破产的PSA集团，并主导了PSA与FCA的合并，促使Stellantis集团诞生。

在Stellantis任职的短短三年，唐唯实也因为多次对华动作，让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认识了这位欧洲“降本狂魔”。

2022年，唐唯实曾提出Stellantis可能会在中国市场对标致和雪铁龙等品牌采取“轻资产（asset-light）”模式。而后，菲亚特、JEEP相继关闭在华合资公司，stellantis与神龙汽车（标致和雪铁龙的母公司）之间的合作也逐渐淡化。

此举曾一度招致国内舆论抨击，认为唐唯实并未意识到中国市场的重要性。不过，这并没有阻碍唐唯实对Stellantis的改革决心。

从去年开始，唐唯实便多次提醒欧洲，应当提防中国电动化的崛起，呼吁欧洲加速打造自身的供应链，但今年来，面对中国电动车在欧洲的热销，唐唯实却与其他欧洲车企高管一样，强烈反对以“加征关税”的形式阻碍中国电动车进入市场。

即便当众多欧洲车企因为电动车销量下滑劝诫欧盟放宽排放法规时，唐唯实也是唯一提出希望法规按时推行的车企高管。如果从企业角度来看，唐唯实执掌的Stellantis或许更像一位期望欧洲汽车工业崛起，并与竞争对手共同开拓市场的角色。

Stellantis与零跑汽车成立零跑国际合资公司 零跑汽车

为了欧洲电动化转型，唐唯实还主导了Stellantis与零跑的合作，成立零跑国际将中国电动车输送至欧洲，开启了欧洲在电动化时代以“市场换技术”的先例。

而面向主销市场，由于其集团内美、欧两大集团的股东身份，唐唯实也着重在欧洲和北美市场进行降本改革。

然而，唐唯实在欧美市场的一系列行动，最终也招致他树敌众多，并与集团董事会之间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欧美玩不起降本

合并的集团，虽然为Stellantis带来巨大的体量与众多品牌，但同时背后分散的股权结构，以及复杂的股东背景，都预示着其每一项改革都面临着风险。

目前，集团三大股东分别为意大利最大的私营工商业集团Exor、法国国家投资银行以及标致家族。

复杂的利益链令Stellantis的降本行动困难重重，今年以来，面对市场竞争压力的增大，唐唯实曾不止一次地公开表示将在欧洲寻求降低制造成本的方法，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将意大利工厂迁出、变卖部分不盈利的品牌。

该言论从年初开始便招了意大利政府的强烈反对与批评，当地政府认为Stellantis未能在当地提供更多就业机会并扩大车市规模，今年三季度，意大利甚至因为二者之间的矛盾将大幅修改原定的对汽车业的投资用途。

而Stellantis则在今年6月暂停了其合资电池企业在德国和意大利工厂的生产计划，以应对市场需求下滑。

今年10月，意大利总理梅洛尼削减用于支持汽车行业的资金 路透社

如果说在意大利撤资招致的矛盾，只是唐唯实降本增效面对困难的一个缩影，那么在美国市场的操作，则更像是葬送唐唯实本轮任职生涯的导火索。

从近年财报看，北美市场一直是Stellantis集团的重要利润来源，Stellantis也期望能够在该市场持续获得更高的利润。

自2023年开始，唐唯实便开始在北美地区实行降本增效计划。去年Stellantis曾两次向美国工人提出买断计划，包括向6400名美国受薪员工提供经济补助，让他们在11月离职。

今年3月，该制造商又以削减成本、提高效率和加快电动汽车生产计划为由，宣布将在美裁减约400名受薪员工。

然而，此举并未给Stellantis带来预想中的改善。唐唯实在今年二季度的业绩总结中表示，“公司在2024年上半年的表现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这既反映了充满挑战的行业环境，也反映了我们自己的运营问题。”他还曾提到美国业务受到车辆库存水平、制造问题和销售策略方面“傲慢错误”的影响。

杰富瑞集团（Jefferies Group）分析师霍乔斯（Philippe Houchois）表示，Stellantis在北美的主要错误是，在市场显示客户还没有准备好支付的情况下，仍在不断提高价格以提高利润率，这使得Stellantis的一些车型过于昂贵。

而唐唯实彼时的做法是，将在今年推出20款新车型、纠正美国市场的问题及进一步降价以增加销量。

只不过，在这些方案全部落地前，北美工人联合会（UAW）以及北美经销商便已经在逼迫唐唯实退位。

UAW因Stellantis裁员组织罢工游行 美国《财富》杂志

美国经销商认为，唐唯实“为了确保2023年创纪录的利润而作出的鲁莽的短期决策”，使他们萎靡不振。Stellantis全美经销商委员会主席凯文•弗里斯指出，追求短期利润导致克莱斯勒、道奇、Jeep和公羊品牌竞争力“迅速衰落”。

近月来，包括Jeep、道奇、公羊等品牌负责人在内的数位美国高管已离开该公司。而随着美国市场份额暴跌，库存不断堆积，唐唯实发起的一次次裁员也令UAW非常愤怒，一度威胁要罢工。

近10年Stellantis利润率变化 路透社

美国市场的混乱不仅导致了Stellantis在美业务的大幅下滑，同时也招来董事会的责难。据路透社报道，董事长艾尔坎也对北美的情况越来越不满意。

换言之，一贯以“降本增效”手段而著称的唐唯实显然还未找到更好的破局之法，更重要的是，在其尝试性对集团重要地区业务变革的一年中，唐唯实不仅损失了Stellantis北美、欧洲两大重要市场，更是将包括经销商、股东、工会，甚至是当地政府在内得罪个遍。

从结果来看，辞职或许也是Stellantis和唐唯实双方能够选择的最体面分手方式。

Stellantis不是个例

毕竟相比于业内公认的另外两位“降本高手”——戈恩（Carlos Ghosn）与大众集团前CEO迪斯（Herbert Diess），唐唯实还有望去下家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问题在于，近年来多位欧洲降本能力出众的高管陆续离职，似乎也反映出欧洲车企在改革下面临的难题——集团上下能否持续将降本变为长期战略。

戈恩曾在雷诺收购日产时说过，“如果我失败了，我就变成哲学家。但如果我成功了，这将是本世纪汽车行业最大的成功之一。”

在行业环境下行以及企业经营遭遇难题时，“降本增效”带来的改革更像是高管们引领企业重回正轨的一场赌局。

但回望过去10年的欧洲车市，戈恩的成功或许才是个例。迪斯因为激进的降本与转型态度而与工会产生不可挽回的矛盾，如今的唐唯实的离职，则更是树敌太多所致。

卡洛斯·戈恩 motor1

但事实上，接手大众的现任董事长奥博穆目前也陷入裁员危机，离开唐唯实的Stellantis也并未给出明确的方案解决市场与营收问题。

唐唯实此前表示，“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行业，一个非常艰难的时期。”对于现在的Stellantis而言，要在半年内找到唐唯实的继任者并扭转局面，远比裁掉一位现成的职业经理人困难得多。

但现在，或许没有人能够再证明伦敦利基资产管理公司创始人马西莫·巴贾尼（Massimo Baggiani）在Stellantis年中业绩下滑时所提出的观点：唐唯实仍然是“业内最好的高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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