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学生的不完美毒杀——复旦投毒案来龙去脉

来源:博客天下

2013-04-23 11:22

2013年4月1日,复旦大学2010级硕士生黄洋因身体不适住院,16号下午经抢救无效逝世。经警方初步证实,黄洋的舍友林默是该案最大嫌疑人。林默因与黄洋在生活琐事上发生矛盾,便从实验室带回剧毒物质注入饮水机槽,致黄洋饮毒水身亡。19日下午,“警民直通车-上海”发布微博称:上海警方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向检察机关提请逮捕复旦投毒案疑犯林某。

这是一起一个完美学生谋杀另一个完美学生的案件。投毒,这种人类最残酷而幽暗的作案手法,何以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被激发?本文为你讲述逼仄空间里人性最阴冷的那一面。

复旦投毒案嫌疑人林默

4月16日下午3点23分,复旦大学准博士生黄洋死了,在愚人节当天,他喝下一杯含有极高浓度N-二甲基亚硝胺的水,这杯水里的毒剂由他的室友——一位严谨而优秀的医学生林默投下。

27岁的投毒者林默未做过多的辩解。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向警方供述了毒杀室友的理由:“闹着玩”。说话间,他依旧保持此前27年养成的冷峻少言的风格。

“他很快承认是他干的。” 一位熟悉案情进展的同学说道。

警方找了林默两次,在4月11日第二次被警方带走时,他承汄了投毒这一事实,在紧接下来的一天中午,至少有两位同学认出了来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影像医学实验室指认现场的他。脱下黑色头套,这里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在不用实习的休息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实验室位于楼层最右侧的一个房间,黄色生物安全柜需要两把锁才能打开,里面的试剂瓶装着淡黄色的N-二甲基亚硝胺溶液。

“我用它来做实验。”当天中午,他指着其中一瓶试剂,说了这句语意不清的话。

投毒者的主动承认并不意味着案件迅速侦破。4月18日上午, 新华社记者向上海警方求证时,警方的说法仍是:案件正在审讯中。

知情人认为,警方迟迟未下结论的原因是他的理由过于简单。投毒,这种人类最残酷而幽暗的作案手法,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何以被驱使并进发?

在4月1日前,黄洋准备在4月7日参加硕士生答辩的论文被人删除,中毒后,他的笔记本电脑被人格式化。林默的同学注意到,黄洋中毒前后,林默开始出入隔壁寝室借水,他不喝自己寝室的水。

在黄洋中毒后的第二天,黄洋提出让林默给他做B超检测,这位投毒者做完B超后冷静地对黄洋说,“没事。”

在林默被抓后,他的很多好友不断在微博上和采访中力挺这位努力、严谨、奉行完美主义的年轻人,“他不像一个杀人犯”。

“林默用自己做实验的独有试剂来投毒,这不是一个严谨的医生做出的事情。”他的一位同学从专业角度替他进行辩解。

“他和被害者专业不同,所在医院不同,不存在利益冲突,并没有犯罪动机。”另一立同学说。

面对黄洋的家人,与投毒者和被害者同住一屋的第三人葛林也给出了自己的观察:“他们关系很融洽,很正常。”

这位住在421寝室的第三个人在最后一次见到黄洋和林默时,黄洋还在开林默的玩笑,葛林对受害者黄洋的家长说:“至少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静。”

找不到明显的动机,不是吗?“林默不是最终的罪犯”——这种声音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持续困扰着这起案件中的所有人。

完美学生

“天才,身上散发一种Sheldon式阳光的古怪。”林默在广州中山大学的本科同班同学曾文华说,他对科研的痴迷超过身边所有人。

一位和林默相熟8年的同学陈文说:“他的成绩在医学生里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能够达到。”

“近乎完美。”

他曾获得复旦大学“第一三共制药奖学金”,2012年研究生国家奖学金,整个复旦大学数万名学生中仅有265名硕士研究生获得此项奖学金。

林自贡现在是广东省一家医院的骨科医生,在本科阶段,他曾经和林默多次在课题上进行合作,他保持着对林默极高的评价:“学习非常优秀。能从中山大学北校区学生会学术部的底层小干事做到部长也说明他善于合作和协调。”

“一起做实验的过程中发现,他毎一步都规划得非常合理。”同样是学术研究者,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相比林默专注于学业,黄洋的优秀更加多彩。

 

 

被害人黄洋

他在SCI(科学引文索引)刊物上发表过一篇论文,黄洋的生前好友江晨说:“SCI代表了作者的学术水平,是质量。”

善于表达的黄洋和沉默严谨的林默代表了 “完美学生”在个人性格上的两端。

在各自的社交网络上,他们给自己贴了完全不同的标签。黄洋写上的是:运动、美食、音乐、旅行、80后、电影,而林默的标签则是:呆若木鸡、想法多、没耐心。

黄洋热衷于参与社会活动,他曾作为志愿者远赴西藏墨脱支教。而原定的计划是,在今年暑假由他带队再度前往墨脱,在前期的准备工作中,他一直亲力亲为。

他还曾担任复旦大学枫林校区赛扶团队领队,获校内辩论赛最佳辩手,两次被复旦派去香港交流。

在记者采访期间,投毒者和被害者家属、老师、 同学都在勾勒他们眼中的“完美学生”,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会为“谁更优秀”这一问题争执不下。

如果没有4月1日投毒事件的发生,黄洋很快将接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的博上复试通知,他是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复试名单的,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将继续他的学术生涯。

在数年封闭的实验室钻研之后,林默在学术上也収得了精进。 他发表的13篇核心期刊级別论著中,有8篇完成于研究生期间,其中第一作者占到5篇之多。

而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普通医学生毕业标准中,只规定了发表一篇核心期刊级别的论文。

进入今年三月份,林默已通过广州市一家三级甲等医院的超声科面试,他将履行8年前他在医神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诸神面前许下的誓言,成为一名真正负责任的医生。

他曾经把这段源于2000多年前希波克拉底的誓言抄写在一本 《内科学》的首页——

“我愿在我的判断力所及的范围内,尽我的能力,遵守为病人谋利益的道德原则,并杜绝一切堕落及害人的行为。我不得将有害的药品给予他人,也不指导他人服用有害药品,更不答应他人使用有害药物的请求。”

“我要检点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做各种害人的劣行。”

两个年轻人正要迎来人生中的新一幕。

61735试剂

在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的实验室,没有人比林默更熟练地使用N-二甲基亚硝胺,这是他的专属试剂,这种在危险化学品目录上编号为61735的试剂,性质为剧毒。

3年研究生学习,这位超声科学生时常独自在实验室里到深夜。从寝室走到影像科的距离大约是正常成年男子的600余步,10分钟。进楼,24个台阶,走上二楼存放药剂的实验室。

理论上,毎一次林默从黄色的生物安全柜里取出N-二甲基亚硝胺,都需要两个管理员配合,他们分别用两把钥匙打开两把不同的锁。

随后,他会拿着试剂折回寝室所在的上海医学院西苑,步行大约12分钟后,进入上海医学院的动物房,这是复旦医学院专门培养实验动物的地方,饲养有毕格犬、新西兰兔、4种型号的小鼠、两种型号的大鼠。

在这里,林默完成了多项研究。

 

 

二人所在宿舍楼

“吸入、食入、经皮吸收,属高毒类”,2011年3月11日他在签名中写道,这正是N-二甲基亚硝胺的特性。三年前,他开始了一项实验,目的是验证B超等成像技术能否有效检测出大鼠的肝脏纤维化。

三天后,第一次实验开始,从他的博客中可以看出感受并不愉悦——“我做实验的第一天,事实上,我潜意识里很怕大鼠。毎次需要去抓它们的时候,我都要克服自己的恐惧,试好几次才能搞定。”

这是一种遍布全世界实验室的大鼠,白色,耳长,对传染病抵抗力较强,性情温顺。对普通人而言,抓住它们,并反反复复地杀死它们是不小的心理挑战。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需要先说服自己。他在文章中告诫自己 “我必须克服恐惧。我希望能成功地完成实验。愿老天保佑。” 从实验开始的2011年3月14日到5月25日,他一共更新了24次QQ签名状态,其中20次提及“胆子要大,下手要狠”。 戴好口罩帽子,穿上工作服,换清洁鞋,打开装有门禁的安全门,然后走进试验区,穿过左右两侧都是饲养室的通道,推开门,他就会进入饲养室里,饲养室摆放着左右两个大约有一人高、类似书架状的金属笼具,笼具的抽屉里就是分笼饲养的Wistar大鼠。

已经很难了解到之后的3年里,林默是如何有效地克服了自己的恐惧,一次次将药剂注射进大鼠体内。

事后林默的同学们统计了他论文中提及的大鼠数量,达到218只 “如果算上失败概率,3年中,他至少杀了近千只大鼠。” 一位类似专业的同学分析说。

抽屉中的大鼠被取出,药剂通过大鼠两侧腹腔进针注射。接着肝细胞代谢生成乙醛,产生活化的甲基,再接着是核酸、蛋白质甲基化,最后肝细胞坏死。在细胞“坏死——再生——坏死” 的循环中,大鼠的肝脏最终纤维化。

在进行超声弹性检査后,大鼠被带回实验室处死,处死方式极端残酷,需要实验者极大勇气:先用一只手捏住大鼠的脖颈, 而另一只手捏住大鼠的尾巴,用力撕扯,导致大鼠脱颈而死。他会亲手解剖大鼠,并取出肝脏仔细观察,这一步将对病理纤维化分期,并对炎症坏死程度分级。

这是为了实验,不得不推进的残忍时刻。

频繁的实验获得了成果,2012年林默的论文顺利在《中华肝脏杂志》上发表,文中详细记录了不同剂量的N-二甲基亚硝胺毒剂对大鼠肝脏的影响,并列出了推导公式。

在掌握了这个公式之后,就可以精确地推算出致病和致死的精确剂量。仅限于Wistar大鼠。

但是吊诡的是学术上的进展并没有缓解林默长期以来的纠结。这位超声学科中最拔尖的学生并不想继续超声科专业的学习。早在3年前他进入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学习时,超声科并非他的首选专业,他选择的是介入科。前者只有诊断,后者分为治疗和诊断。

3年里,他不断向身边人抱怨:超声科的医生再优秀也不是真正的临床医生,超声科室也只是一个辅助科室。完美学生林默的“完美欲”在这一点上表现得近乎偏执。

“仅是送人一程,没法帮人到底,跟检验科没有什么区别。”在他眼中,一个真正的医生要实现自我价值并不是靠先进的机器诊断出病症,更需要依靠精湛的医术去救助病人。而自己所学的影像超声学是一门依靠机械来完成诊断环节的专业。

他一度流露出自卑和迷茫,也不时进行反省。“我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不喜言辞,不善言辞。内向的人不一定悲观,但悲观的人一定内向。内向不一定属于病态,但是悲观绝对是个病态心理。”

对专业的厌恶让他更加敏感,他不能忍受别人将他误解为产科B超医生。

一次争论中,他严肃纠正对方对他工作的定义,“我不是做你们所认为的那种看孩子的超声”。

最高需求

27年来,林默每一次选择都面临着两个字——“纠结”。陈文说:“他的痛苦并不为外人所知。”

临毕业,他拒绝了他影像科主任,一位博导的邀约:考取超声学科的博士,并留院工作。他竖持“内科医生才能实现价值”。价值,是他在工作和继续深造中做出选择的关键词。

有一次,他对陈文聊起了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的六层需要理论,并说,自己需要的是需求理论中人类的最高等级——自我实现的需求。

在这一等级上,实现个人理想、抱负,发挥个人的能力将达到最大程度,使自己趋于完美,成为期待中的人物。自我实现意味着充分地、活跃地、忘我地、集中全力全神贯注地体验生活。他是一个在微博上连错别字都不放过的谨慎的医生形象,有超强意志力、极度追求完美。在一条微博里林默还表现出了坚决的正义感:“收红包、不好好对待病人的医生都应该去死。”

他也时刻自省。当他看到电视剧《恰同学少年》里面那个在进大学时对着学校领导说他自己父亲是他雇佣的挑夫的情节时,深受触动。他在日志中写道,他在本科以前一直也有这么一种自卑的身份焦虑,毎次听说谁的父母是医生,谁的父母是大官时,他的内心就会小羡慕一番。

林默在汕头朝阳区和平镇的家是一栋建于10年前的4层小楼,一楼铺面批发日用杂货。林父早年在一家服装厂打工,林母拉着拖车到处收纸皮废品。最近几年,林母身休抱恙,林默说服母亲休息,一直用奖学金和几份家教养活自己。

有一次,他被老师问道:你的父母退休没有?当时他的表现是,突然愣住,急忙点头。他在一篇日记里承认,这一刻他的心理有了微妙变化,他不想老师继续这个话题。

 

 

他曾经自我分析过这种错误观念的根源,他认为自己既自卑又自傲的心理大概源于青春期的错误的价值观引导,或许也跟父母的教育没到位有着关系。

林默母亲不相信自己儿子杀人

“在我的潜意识中确实有着一种想借助裙带关系上位的成分,可是我的自尊心又时不时把我给拉回来继续奋斗,形成了我矛盾的人生观与价值观。”

这个时候,林默告诫自己要反思,“我确实把一些东西错误看待了,其实我的家庭条件不差”。

然而,现实世界并不如意。

能“实现价値”的内科学博士是一个非常热门的专业,一般不招其它医学专业的学生,而影像科学的硕上生导师,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帮他读内科学博士。他也拒绝了另一位硕士生导师指派给他的繁重工作——一篇SCI论文,这位导师希望与他一起做完,而他坚持自己只做实验,不写论文。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忤逆老师,显然他已经下决心放弃考博,开始工作赚钱。

找工作的经历并不顺利,林默在新浪微博上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为“橙色羊毛衫”让自己显得极其渺小,领导们正眼都不瞧自己。

几经腾挪后,一直想逃离超声科专业的他最终敲定的工作仍然是中山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超声科。

今年2月份的时候,他对陈文说:“我太漂泊了,我想成个家。” 陈文很诧异,“他从不外露自己的感情,我很诧异事业心这么强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他经常看《非诚勿扰》这种感情类节目。一方面他认为,事业的成功才能带来爱情和金钱,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如果另一方家庭条件好,也许可以更早实现自己的愿望,例如,女方出钱可以让他做生意。他对自己嫌贫爱富的价値观感到痛恨,他坦率承认这是他的人生观与价值观的问题。

林默在研一的时候,谈了一个医学院的女朋友。他对那个女孩的要求是“可以帮他一起做实验,上阅览室自习,但当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和思考的时候就希望女孩不要烦他”。结果这段感情很快告吹。

他在学生会的一位同事用了一个成语形容他的爱情观——“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在不同的人那里,林默投射了两个不同含义的形像。

林自贡坚持认为所谓的投毒案背后存在隐情:“他的缺点是比较沉静,不够主动表达自己,但并不像媒休说的独来独往”。

他举了个例子,在合作课题期间,成员们一起出去吃雪糕,林默总是给大家讲冷笑话,“配合上他略显严肃的脸,效果非常好”。

但同样是讲冷笑话,在另一位本科同学眼里则显得“古怪”、“突兀”。

“到其他寝室串门,他会一声不吭地站一旁看他人玩游戏,再沉默离开;他时常在楼梯口大声对话楼上的一个老乡女孩,声音传到整个楼道,他也并不在意。”

杀机

4月19日下午,上海警方终于相信了林默简单的供述,他们在公布林默的投毐动机时同样简单:因生活琐事。

“生活琐事?”这大槪是当天下午听到消息后所有人的反应。在421寝室,一切布置如旧。四张床铺两两对排,上下两层分别是床和书桌。一根白光灯管突兀地吊在屋顶。

这个寝室楼位于复旦医学院寝室区西苑的最深处,而421寝室处于整幢寝室楼的最右一角,背光,靠近集体洗衣房,即使是白天开着灯,这间寝室也透着阴郁和潮湿。

从进门到窗门,以林默1米85的身高,5个大步即可走完。另 一个同学葛林经常不在,大部分时间里,这个屋子里只住着黄洋和林默两个人。林默的床位位于421寝室进门的左手边,黄洋在林默的对角,每个床位的距离大约是1米,狭小的空间内,林默和黄洋会有不少的机会在腾挪位置撞上。致命的饮水机位于进门左手边。

黄洋的同学江城曾经多次去过这间寝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端坐于蚊帐里读书的林默。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无论四季都会挂上蚊帐。他在寝室的时间并不多,极强的事业心驱使他毎一个工作日的早晨7点半准时出门到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超声科上班。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什么样的琐事可以激起杀机?这像林默无数次在实验室中完成实验一样缺乏见证。

他们两人性格不同显而易见,黄洋喜欢音乐,喜欢网球,讲究品质和潮流,林默喜怒不外现,偏执,迫求完美,不喜欢别人否定自己。

黄洋的好友江晨记起一个细节,死前两周黄洋在和他一起吃饭时提及,自己开玩笑说“林默是凤凰男”,黄洋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调侃道,“林默老在寝室说他的奋斗经历,从农村一直读到本科再到研究生现在又工作了,还要养他的弟弟很不容易。”

林默在一篇日志里写道,他并不喜欢凤凰男这一称呼。来到上海后,他看了很多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他在一些电视剧的主人公身上、或者在《非诚勿扰》的男嘉宾身上,发现了自己人性中有低俗的部分。

此前有同学证实,性格外向的黄洋在寝室喜欢说玩笑,“黄洋曾提及林默的贫困和小气,说得有点露骨”。

“他记仇,但绝不轻易外露:陈文记得,本科在在中山大学医学院影像学班的时候,一个同学跟他发生争执,他连续给那个同学发了十几条“恐吓短信”。

类似令人惊悚的细节其他本科同学也早有察觉。

2009年的夏天,在一次长达两个月的医院实习中,一位同学和住在一个寝室的林默起了口角。一年后,已经毕业离别的林默,申请了一个新的QQ号,并用另一同学的名字作为ID,在网上大骂这位同学。“尽是些难以启齿的脏话”他费解,为何时间过去那么久,林默还有如此怒气。

2012年11月27日凌晨1点,林默在微博写道:“上海的冬夜,开着电脑,在小台灯的光照下,看着各种图文,听着电脑的沙沙声,还有黄丝的呼噜声,头脑里偶尔闪过各种念头,随即如云烟随风飘散。”

半年前的那个黑夜,没人知道当时闪过林默脑海的念头是什么,但这是他发的115条微博里唯一一次提到了他的寝室室友——黄洋。

如今当无数人回头翻阅林默的微博,试图寻找幽隐的投毒事件中的蛛丝马迹时,愤怒的文字才如此明显。

2012年11月20日,他转发微博并评论——“我明明没做过这种事,你硬是要说我做过,我明明没说过这种话,你硬是要说我说过,让我强烈地想把手头的东西砸过去你个son of bitch” 3月30日凌晨零点20分,在看似一切如常的421寝室中,林默又发了一条难以捉摸的微博:“一种身份地位,决定了一种考量事物的出发点……裹藏既久,一旦出现缺口,一泻千里, 乃物之常态。……”他给这条117字的微博加上了一个标签:“也许你自己不那样,但是你的行为让别人觉得你那样了。” “这是林默说话的风格,他肯定是受到什么刺激了。”陈文说。在黄洋中毒死亡后的第三天夜里,白天刚做完手术的陈文仔细调阅了林默的全部论文,他注意到了林默那篇题为《实时组织 弹性成像定量评价大鼠肝纤维化》的论文。

根据林默总结的公式,陈文计算出让黄洋发生肝纤维化和肝脏衰竭的剂量区别是3.5克和4克,前者是慢性中毒,后者直接致死,生与死之间的剂量相差不足0.5克。

纸面上的这种数字演算是一项死亡推导。但是杀机何时涌现? 口角如何出现?从大鼠到人何时发生了迁移? 一切源起于那一个无人觉察的密闭实验室,终结于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寝室里。

理论上,黄色药柜上的两把锁会很大程度上减少N-二甲基亚硝胺被随意取出的可能。但是,作为经常熬夜的医学生之一,林默享有某些便利——管理员会在下午5点时准时下班。所以林默通常会在登记后,拿到钥匙自行实验。

据上海警方通报,林默发完这条微博的第二天中午,他将做实验后剩余的剧毒化合物带到寝室,这是他第一次准备对人使用N-二甲甚亚硝胺。没人知道,这个27岁的年轻人独自将药剂注人饮水机槽时,是否产生过当年他第一次面对大鼠时的恐惧?或者是数百次反复杀死大鼠的过程中,恐惧已经被“闹着玩” 的游戏感隔离?

陈文依然深深疑惑:“他是一个极为优秀且严谨的人,不会傻到用实验室里专属自己的毒品去杀人。唯一可能是,他只是想教训一下黄徉,并不想杀他,让他慢性中毒显然是一种高明的报复方法。”

“可是,他只用大鼠实验,从没有在人身上试过。人和人鼠怎么会一样呢?”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采访对象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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