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潜山:6万青少年3万在留守 女孩遇生理问题不知该问谁

来源:新华社

2015-08-09 10:54

连续三年,安徽潜山县都因为留守女童被侵害或自杀等事件而成为焦点之地。

2013年,网曝安徽潜山一小学校长12年中先后对9名女童进行性侵犯,最小的年仅6岁;2014年,网曝潜山县一名12岁留守女孩被强奸杀害抛尸;今年6月,潜山县一名11岁的留守女孩,喝农药自杀……

在这个国家级贫困县,6万青少年中有近一半留守,留守女童的生活状况格外让人担忧。

这些含苞待放的“花蕾”,为何频频遭遇极端事件的伤害?成长的路上缺失了父母的陪伴,到底给她们的生活带去了怎样的缺痕?正值暑期,留守的孩子离开了学校,更加缺少监护,她们到底过得怎么?日前,新华社记者前往潜山县采访了部分留守女童。

↑刘思圆(左)在家中和前来采访的记者交流(7月27日摄)。新华社记者 张端 摄

6万青少年,3万在留守

刘思圆(化名),11岁,潜山县天柱山镇河西村人。对于这个腼腆的女孩而言,年龄多大,留守的时间就有多长。

8个月大时,刘思圆的父母就外出打工;十多年来,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乡陪她。长年的留守经历,让她说话的时候几乎都低着头,“有时一些心里话,不想和别人说,就只能自己写在纸上”。

据潜山县统计,目前这个国家级贫困县近60万人口中,外出务工人员约12万,农村留守儿童比例达91%以上。潜山县目前有义务教育阶段学生6万多人,留守儿童近3万。

以潜山县天柱山镇河西村为例,河西村林郭慈贞纪念小学校长周晓春统计,目前该校学生共有109人,留守儿童的比例在93%左右,“女生占比稍微偏多一点”。

由于缺乏来自父母的直接保护,留守儿童普遍存在生活失助、学业失教、安全失保、心理失衡等现象。

华中农业大学的老师张莉华带领学生志愿者在潜山县开展“雨露·中国”蒲公英支教活动。她和学生在与留守儿童的接触中,发现留守女童往往表现出:细心敏感、希望人陪伴;对年长于自己的异性容易产生信任和依赖;安全知识匮乏、自我保护能力较弱等特点。

↑刘思圆在家中展示自己与弟弟的合影照片(7月27日摄)。目前,刘思圆的父母带着弟弟在浙江打工。新华社记者 张端 摄

留守女童不知该求助谁

社会调研报告《潜山县农村留守儿童现状调查》显示,从留守儿童管护的情况看,父母同时外出务工,由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管护的,占总数的52.6%;由亲戚朋友托管的占6.5%;留守儿童自我管护的占17.3%;此外,留守儿童与留守在家的父亲或母亲一起生活的占23.6%。

事实上,所有留守儿童,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上,都表现出很强的无助感,具体到女童群体,一些问题则更加突出。

记者采访中,很多留守女童反映爷爷奶奶很少能回答自己学习中遇到的问题。由于是隔代教育,一些留守女童表示,平时沟通并不多,遇到生理安全方面的问题时,“不晓得问谁”。

潜山县天柱山镇林庄村的吴贻芬(化名)今年14岁,从1岁起就留守家乡由爷爷奶奶抚养;几年前爷爷去世后,她与奶奶相依为命。“奶奶身体不好,有时候好几天都躺床上不能下床。”她说,青春期时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问学校里的同学,幸好一些有过经历的同学教她怎么处理。

↑吴贻芬在家中展示自己的心愿(7月27日摄)。新华社记者 张端

刘思圆10岁时开始发育,但并不具备生理知识;当初次来月经时,她吓得跑去找奶奶,说:“奶奶我身上疼”,这才被发现。

记者采访中发现,留守女童对青春期大多经历过恐慌到一知半解的状态,她们的青春期知识大多来源于身边的伙伴或者奶奶。“雨露·中国”蒲公英支教活动的大学生志愿者告诉记者,他们在支教过程中发现,留守儿童的生理知识几乎处于空白状态,所以“性教育”是他们支教的重要一课。

此外,留守女童的安全问题也比较突出。潜山县妇女联合会主席严爱莲介绍,现在农村的学校由于生源少,往往不是一个完全的校区,往往是好几个年级的学生聚在一个班级上课,即所谓的“复式班”,一般被称为教学点。

“有的教学点往往只有一两个老师,从老师的角度而言,长期住在交通闭塞的村里,身边缺少可以交流的同龄人和家人,往往也会造成他们做出异常举动。”严爱莲说。与此同时,农村地区针对女童的心理、生理、安全等方面的教育十分缺乏,留下了女童保护的安全隐患。

记者在潜山县采访中了解到,目前多个部门均有涉及到留守儿童帮扶工作,留守儿童的活动也更加丰富多样,但总体而言存在安全知识教育匮乏、帮扶活动碎片化的问题。严爱莲坦言,妇联工作的职能很多,但是手段很弱化。

↑刘思圆(右)在家中和小伙伴聊天(7月27日摄)。新华社记者 张端 摄

父母已然缺位,社会力量如何补位?

记者采访中,不少业内人士都强调,父母始终是孩子的第一监护人,必须要让一些家长特别是农村家长意识到,自己作为子女第一监护人的责任和义务。

“许多孩子都是因为离开监护人的视线而发生意外。一些家长认为把孩子送进学校就可以了,这种法律和责任意识的缺失是必须补上的一课。”严爱莲说。

那么,在留守儿童父母已经缺位的现实情况下,社会力量又能做什么?

潜山县妇联工作者、村级组织和志愿组织等建议,首先应当建立起孩子身边的救助体系,发挥村级组织的力量,动员村级妇联工作者、学校、留守妇女等多方面参与,拓宽留守儿童向身边人求助的渠道,尤其是留守女童,要确保她们在遇到突发状况时能及时获得有效帮助。

同时,用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将支教留守儿童、心理咨询等志愿活动常态化。儿童保护专家们建议,搭建合格志愿组织的平台,由志愿组织对项目从专业角度进行细化,将活动方案、所需的资金、责任划分清晰明确。让政府可以找到成熟的志愿组织,将支教等志愿活动变成政府购买的一种服务,使留守儿童的帮扶活动能够更加专业,也更有针对性,形成长期有效、常态化的帮扶机制。为留守儿童特别是女童提供除了家人、老师之外的心理疏导渠道。

另外,完善流动人口子女入学政策,补充村级师资力量、加强其思想道德工作,开设安全知识教学课程等,都需要同步并进,力求形成家庭、学校、社会三位一体的体系,保障留守儿童的安全。

↑在安徽省潜山县河西村林郭慈贞纪念小学内,刘思圆向记者展示自己的心愿(7月27日摄)。新华社记者 张端 摄




潜山留守女童的复杂心声

攒了一年的话,见了爸妈却陌生又害怕

孤独,是14岁的吴贻芬(化名)成长中最习惯的状态。

↑吴贻芬在家中写暑假作业(7月27日摄)。新华社记者 张端 摄

和以往的暑假没有什么不同,潜山县天柱山镇林庄村一栋带院子的房子里,每天只有吴贻芬和奶奶两个人。

每天早上7点多起床,吴贻芬会先干一些家务;奶奶身体不舒服时,吴贻芬还需要自己动手,做好一日三餐。

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吴贻芬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书、写作业。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是蓝色、粉色的许愿星;两个手工制作的纸盒里,放着各种小的生活用品;这些都是她感到孤独时,自己动手制作的。

从1岁起,吴贻芬的父母便前往江苏打工,每年只有春节才会回家待上几天。从此,她就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几年前,爷爷去世,剩下她和奶奶相依为命。

常年与父母分离,吴贻芬很想念爸妈,却很少主动给他们打电话,总是奶奶打电话时喊她过去说两句。对着电话吴贻芬说不出什么,挂了电话后她却每每觉得有太多话没说。

对于爸爸妈妈,吴贻芬印象最深刻的,是奶奶的一句话:“等过年了就会回来”。可过年时,却是她最期待也最害怕的时候。积攒了一年的期盼和无数想和父母说的话,却总在父母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觉得陌生、害怕而说不出口。

“看到他们想抱我,我心里也很开心,可是却只会躲在奶奶身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吴贻芬说,每次过完春节,好不容易和父母多说了些话的她却不敢送行,只能躲在房间里哭。

长大1岁,就多留守1年

潜山县天柱山镇河西村的女孩刘思圆(化名),今年11岁,也在家乡留守了11年。

↑刘思圆在家里洗菜(7月27日摄)。新华社记者 张端 摄

“奶奶说,爸妈在我8个月大的时候就出门打工了。”刘思圆从记事起,就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和爸妈一起到打工的地方上学”,是她小时候问的最多的问题。

从上一年级开始,刘思圆便每天自己步行十几分钟走到小学上学,“有时是和小伙伴一起,有时就是自己一个人走。”

后来,看到村里有别的小孩被爸妈接走,每每这时,刘思圆总会回家打电话问爸妈:“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们一起上学?”得到的答案都是,到外面上学很麻烦,没办法。

“二年级以后,我就没再问过他们这个问题了。”刘思圆低着头。

虽然已经习惯了和爷爷奶奶生活,可是刘思圆还是有许多小烦恼。“有时在家写作业不会了,爷爷奶奶都回答不了;有时一些心里话,不想和别人说,就只能自己写在纸上。”她的两个好朋友,也都是和她一样的留守儿童。有一些小伙伴的爸爸妈妈在身边,刘思圆说:“我觉得他们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稍微幸运的是,刘思圆每年暑假都会被父母接到江苏打工的地方过一段时间,所以她对暑假格外期盼。两年前,她的幸福又转为了一份羡慕——两年前她有了一个亲弟弟;弟弟出生后,就一直跟着爸妈在江苏。

为什么弟弟会被爸妈带在身边?她说不想问,“我一直期望着他们能带我出去上学,或者在老家找份工作,能回来陪着我。”

↑刘思圆(右)在家门口与奶奶合影(7月27日摄)。新华社记者 张端 摄

伙伴们都不主动跟她提“爸爸”

和以前的日子相比,潜山县天柱山镇林庄村的吴凡(化名)觉得现在是幸福的。这个12岁的女孩,小小年纪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人生波折。

还未出生时,吴凡的爸爸就离家去浙江捕鱼;妈妈生下她后也去了浙江,将她留给爷爷奶奶养;刚到人世,她就成了留守儿童。

吴凡9岁时,爷爷因病去世,奶奶又患有老年痴呆;无奈之下,她只能被送到大姨家借住了一年。

10岁时,她的妈妈为了照顾老人孩子回到了村里,但奶奶还是在她11岁时不幸溺亡。

听着妈妈向记者说起家中的变故,吴凡一直趴在桌上默默不说话。当问她“妈妈回家照顾她开不开心”时,她用力地点头说:“妈妈回来带我,很开心。”

吴凡身边的很多小朋友都和她一样,爸爸在外工作,她们在一起做游戏时,也都很有默契地不主动提起“爸爸”这两个字。回到家中,吴凡也很少主动给爸爸打电话。

虽然不会跟爸爸主动沟通,但吴凡还是喜欢爸爸在家的日子。每年6月,爸爸都会因放假而回家休息。这段时间,吴凡上学、放学都是爸爸接送,“我喜欢让爸爸接送我。”

但当着爸爸的面,吴凡很少会主动说些什么。一个月的假期中,吴凡大多时候都是和爸爸一起看电视;虽然说话不多,但让她高兴的是,爸爸总是爱和她看同样的电视节目,“从来不跟我抢遥控器,我看什么他就看什么。”说起这件事,吴凡的脸上才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责任编辑:梁福龙
安徽 三农 留守儿童 教育 农民工 基层治理
观察者APP,更好阅读体验

布林肯来华谈的怎么样?是否不虚此行?

“看看,这就是美国的警察”

习近平会见布林肯:中美应彼此成就,而不是互相伤害

“宁愿关闭在美业务也不卖”

王毅见布林肯,对美方提出三个“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