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阳:屠杀完散户的华尔街资本,离1929又近了一步?

来源:观察者网

2021-02-19 07:27

王天阳

王天阳作者

美国科罗拉多州立大学金融系副教授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王天阳】

大家好,欢迎来到“白话金融危机史”, 先祝大家牛年大吉。

我和我的美国朋友说起中国年,大家都说希望牛年又是一个大牛市,也祝大家都能牛年牛运,财源滚滚,牛气冲天,牛转乾坤。

在经过了游戏驿站的短暂疯狂之后,美股极速反弹,三大指数都创下了自去年11月以来最好的表现。甚至连美国1月份新增加就业略低于预期这个偏负面的消息,都被市场解读成未来更多财政刺激可期的利好消息。

现在的美股市场有三大支柱:第一大支柱是第四季度强劲的财报。目前正是财报季,已经公布的财报里80%以上的公司财报超过预期。第二大支柱就是接下来1.9万亿的刺激计划和给美国老百姓继续发钱。第三大支柱是疫苗发放速度在加快。

同时市场上也有三大隐忧,第一就是病毒的变异会不会使得疫苗的效果受到影响,从而拖累经济重启速度,第二是通胀的隐忧已经开始连声敲门了。第三就是房间里的大象,明眼人都已经看到现在的美股整体上估值已经明显偏高。

彭博社最近一篇报道为现在的美股的过高估值发出预警。文章用的是巴菲特提出来的指标,以美股的市值除以美国的GDP,目前已经达到228%,也就是美股市值已经是美国GDP的两倍以上,比长期的趋势线高了足足有88%,甚至于比2000年互联网泡沫危机的时候还要再高上17%。

这种高估值可以从其他很多指标中得到反复印证,比如彭博社的这篇文章就还指出了美国大盘指数标普500的市净率(P/B ratio)和市销率(P/Sales ratio),也都远远高于过去20年的所有时期。

当然必须要说的是,这些指标都不是能够用来金融择时的好指标。牛市不言顶,现在的市场或许被高估,但如果用这些指标来择时不仅有可能错过更大的牛市,甚至如果用这些指标来做空市场,去年就赔的底儿掉了。

这些指标的意义在于,现在的市场是加着小心的,很多人是一边继续享受牛市的红利,一边捂着钱包随时准备跑路。因为没人知道,我们眼前的是向下崩盘还是继续向上井喷。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耶鲁大学罗伯特·席勒(Robert Shiller)教授有一个比巴菲特指标更严谨的市场整体指标,周期调整市盈率(Cyclically Adjusted Price to Earnings Ratio),简称CAPE指标。这个指标刚刚破了39大关。而过去一百多年的人类历史上只有三次该指标超过了39这个关卡,第一次是1929年,第二次是1998年,我们正亲眼见证的历史就是第三次。

百年前的1929年正值美国“喧嚣的20年代”的尾声,第二次工业革命浪潮带来了繁荣的经济,也带来了股市巨大的泡沫和浮躁的人心。1929年9月CAPE指标第一次超过了39的大限,同月,标普500达到了一个时代的历史最高,并在此后的3年内跌了86%,一直到1932年6月才见底。而市场再次见到1929年曾经达到过的高度,要足足等上25年两个轮回后的1954年了。

1998年正值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方兴未艾,1998年3月CAPE指数历史上第二次闯过39大关。这一次美股继续飙飞猛进,又猛涨了44%才在2000年3月最终崩盘,跌跌不休了51%,拉肚子拉到了2002年10月才收住。而市场再次见到1998年曾达到的高度,又要足足等上12年一个轮回后的2010年了。

眼下已近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尾声,第四次工业革命刚刚肇始,所以现在是崩盘在即的1929年,还是牛市在前的1998年,正是华尔街上现在最值钱的问题。

和高估值对应的是,反应投资者情绪的指标现在反倒都是悠哉游哉。美股的恐慌指数VIX最近降到了20以下,来到了2020年2月21号以来的最低点,重新回到了历史平均值以下。恐慌指数2020年3月18日曾达到85.47的历史最高点,相比之下,现在的市场风平浪静,游戏驿站根本就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虽然现在的高估值是明摆着的,但股民也都不傻,有央行大放水和政府大撒币兜底,而且说不定美联储也会像日本央行一样,最终下场买股票为国民接盘,有什么好怕的。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Co.)的投资者自满指标也显示,全球投资者是过去二十年来最贪婪的。

从比特币叩击5万美元大关,到大麻公司的热潮和对仙股的炒作,大盘一年上涨20%已经不能满足大家的胃口,市场上满是赚快钱的气息。

自2021新年以来,全球股市已经增加了7万亿美元,以比特币为首的数字货币的市值激增至1.4万亿美元,垃圾债等高收益债券的销售也屡创纪录,全球甚至已经有17万亿美元以上的负利率债券。

大部分资产泡沫的过程都是先涨核心资产,然后核心带动周边,等到周边也涨不动了离牛市结束就不久了。近来美国小盘股上涨超过大盘,这可能预示着这轮牛市或许还会继续。

历史从来都不会是简单的重复,只会压着韵脚而来。泡沫就像冬天里树上的枯叶,有可能下一阵风就飘落,却也有可能会一直在树上挂到来年春天。我们眼前的既不是1929年,也不是1998年,这是2021年。没有人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虽然已经听到了冰河开始破裂的声音,美股既可能如1929年一样从明天就开始崩盘,也可能如1998年一样继续高歌猛进2年之久甚至更长,从泡泡到更大的泡泡和更更更大的泡泡。还有可能从此便开始横盘,上下震荡,让无论看熊还是看牛的都痛不欲生。

而无论是1929年还是1998年,现在的高估值对未来长期的投资回报率都不是一个好消息。CAPE指标历史上只有10%的时间超过31.5。从近100年的历史数据看,凡是指标超过90%的历史时期,未来10年时间的美股大盘的收益都会明显偏低,波动会明显增大,而且最坏的情况可能也会更加痛苦。

总体上看,美股已经开始倾向于更加情绪化,游戏化,甚至是赌场化。2020疫情以来有创纪录的新投资者涌入市场,每天刷刷手机,一边看着论坛和Twitter一边就把单下了。芝加哥大学的一个研究显示,大约38%的受访者是首次开设投资账户的新投资者。彭博社的数字更显示,整个股市上散户占到了交易量的五分之一,在最活跃的日子里甚至能占四分之一,调教散户已经是华尔街上的新趋势。

末法时代,乱象丛生。说到股市游戏化和赌场化,就不能不说一下游戏驿站的反转再反转,先是华尔街一片惊呼散户暴动打倒对冲基金大佬,搞得散户们群情激愤纷纷入场擂鼓助威,很多人写下了自己亲身经历的2008和家人的遭遇,令人叹息。可现在越来越多的数据表明,大的对冲基金才是游戏驿站背后真正的力量和推手。一月份被散户买的最多的10支股票里,根本没有游戏驿站。这是一场资本对资本黑吃黑的故事,散户只是被煽动起来为资本做掩护。很多散户最后高位站岗,还有人恐怕要被调查吃官司。

游戏驿站终究是要落幕的,The Game is Stopped. 可惜的是,这家写入了金融史传奇的公司,居然都没有像王健林家的AMC电影院一样,趁着股价飙升做任何的高位增发,只留下了一地鸡毛。

回望历史,游戏驿站这样的散户们堂吉诃德般对抗华尔街风车的戏码,其实一百年前就上演过了。

现在的超市都是让顾客自己随意挑选的自助模式,世界上第一家创建了这种“自助商店”的超市叫Piggly Wiggly,现在还在美国南部和中西部开展业务。1923年,这家当时就在全美国有600多家超市的Piggly Wiggly和游戏驿站一样,被美林和其他华尔街公司尝试进行“熊突袭”,做空Piggly Wiggly股票,大举押注该股票进一步下跌,公司一时间岌岌可危,引起了美国小老百姓对华尔街的同仇敌忾。以Piggly Wiggly的创始人兼总裁克拉伦斯·桑德斯(Clarence Saunders)为首的许多投资者,借入了1000万美元的保证金奋起对华尔街进行逼空,并喊出了“这是投机者的战利品吗”的口号。虽然短暂推高股价,但最终以破产告终。

巴伦周刊评价说,桑德斯只是遭受了“试图击败华尔街的人士的惯常命运”。

游戏驿站后,华尔街的评价是“对冲基金总是最后的赢家”(Hedge Funds Always Win)。历史何其相像,一百年多年过去了,散户还是斗不过华尔街资本的力量。华尔街要利用的正是散户的贪婪,就像开赌场的,不怕你小赢,就怕你不来。而华尔街最大的敌人,永远都不是散户,而是自己的贪婪。

美国下一轮1.9万亿的财政刺激给美国人发的支票快要下来了,更多带着赌博心态的股民要带着新的弹药入场了。欧洲央行在今年情人节给大家发了一封情书,“Rose are Red, Violets are blue, We’ll keep financing conditions favorable, Til the crisis is through.” 一句话翻译过来就是“玫瑰不谢花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哪怕危机终将至,我们也会一直放水到崩盘。”

在这样一个从上到下充满了刺激的市场里,这场狂欢或许真的会吹起一个更大更大的牛市。然而飘风不终朝,骤雨不不终日,孰为此者? 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感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一切安好。金融评书“白话金融危机史“,咱们下回书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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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广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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