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华:20年前说“学者有义务为人民群众阐释国家道路”,是会被嘲笑的

来源:观察者网

2025-11-27 09:15

王献华

王献华作者

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院长

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读书人的使命是什么?

11月25日,在“天下文明何以可能”三人谈暨谢茂松教授新书发布会上,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院长王献华,以自己的思考和实际行动,回答了这几个问题。

在他看来,西方文明自我塑造的优越感,曾让一批中国学者失去了对自身文化的信心,然而如果我们读懂中国都要靠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中国学者的使命,正在于发掘中华文化的深厚底蕴,并且贯通古今,引发新解。学问要落实到经世致用,是要为人民服务的。时代在变,中国学者肩负的责任愈发重大,应当勇敢地站出来,承担起这份使命。

本文根据现场发言整理,经演讲者审定授权观察者网发布。

王献华:

我和谢茂松老师大体上是同龄人,都属于70后。我们这一代人成长的时代是比较茫然的。过去50年里,我们经历了一个从中古迈向未来的完整过程。在文化和人生观、世界观方面,我们年轻时确实感到迷茫。我个人也有类似的感受,从茂松老师的讲述中,也找到了一种共情,就是我们不得不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重新寻找自己在宇宙、天地间的位置。而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我们也不得不面对一个挑战,因为我们同时会发现,寻找自己首先需要寻找的是世界。

这其中涉及各种各样复杂的因素,不同的人对此也会有不同的应对。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和茂松老师虽然在北京有过一段深入的交流,但转眼间十几年过去,期间并没有太多直接联系,现在却有一种殊途同归的感觉。这种殊途同归体现在哪里呢?我认为,我们可能都具备一种人们所说的“建筑师人格”,就是在在认识自己和世界时,我们追求一种完整的格式塔,不能有漏洞,不能有倾斜。不同的是,茂松老师会正面直视这些问题。

有人可能会觉得他的话语太主流了,但我的理解有所不同。我一直认为,主流话语其实是最难把握的。主流话语之所以难,是因为它直接呼应政策和治国方略。对于学者而言,在大学里讲主流话语,不仅需要博学多才,还要真正洞察世界,站在时代的高度,才能真正明白主流话语到底怎么讲。在这一点上,茂松老师其实更进一步,他不仅能站在这个高度,还能从过去、现在、未来,结合历史与文明,进行体系化的阐述。这是一项极为艰难的工作,即体系化的构建,把学问与时代潮流紧密相连。

谢茂松著,《天下文明何以可能——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文明传统》,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这是一项极为艰辛的工作,我对此也一直有所关注,也有不少我们共同的朋友在这一领域耕耘。这次我对茂松说,你的新书发布会一定要我来策划,因为在我看来,茂松的理论建构无论从高度、厚度还是深度,都是我见过最为扎实的,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之一。在理解中华文明对于人类的意义和价值时,我们究竟承担着怎样的责任?将面临何种挑战?又该做些什么?茂松的见解高屋建瓴、举重若轻,他的文风我也很喜欢。

茂松老师提到一句话,我也很认同。20年前,如果我们说“学者有义务为人民群众阐释国家道路”这样的话,可能会遭人嘲笑。然而,读书不正是为了这件事吗?否则,所谓“为人民服务”又体现在何处?你说你极高明,但在这个世界中,每天三餐饭,你究竟为社会、为百姓做了哪些具体工作来换取这三餐呢?回想我们年轻时候,人们的价值观是很不一样的,所以听到茂松老师的观点,我感触很深,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这也与大局相关。我相信在未来的中国当代学术史、思想史上,今天的新书发布会这一笔虽小却不可或缺。因为茂松老师的这本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与时间做朋友,我们会发现越来越多的同道中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将看到并理解这本书的重要性,体会到他在书中所倾注的心血。

正如茂松老师所言,书中部分内容是过去十几年逐步积累而成。我在完成博士论文之后,再也没有写过书,这也反映出我们某种程度上的共性吧。我们意识到,有些事情其实并不值得我们去做,不值得我们为之蝇营狗苟。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我们的骄傲究竟应落在哪里?如果我们认为需要更加认真地付出一些努力,如果我们认为我们对某些事情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才是我们应当去做的事情。

然而,当我们做出这种决定时,我想茂松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吧,有时在夜深人静之时,你会觉得人间不值得。今天吃饭时还提到我的一个好朋友,也是我们的同龄人,几年前他在49岁时默默无闻地去世了。论学术能力,他堪称一时之选,北大的本科生,但最终他是作为一名老讲师离世的。

茂松老师在书中说,我们传统的学问被称为经世之学,但近代以来,我们的学术架构实际上已经被打败,甚至被淹没。现在这种细分到了什么程度呢?经济学院研究经济史的与历史系研究经济史的互不来往。经济学界嘲笑历史系出身的经济史研究者不科学,历史学界则认为经济学界搞经济史的连文献都读不懂。这种学术割裂,我认为需要深刻反思,因为似乎大家都忘记了,学问是要落实到经世致用的,是要为人民服务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什么我们说中华文明应该有点文明自信?过去200年中,欧洲人不断向中国人展现他们的优越性,就是因为这200年他们有钱,他们强大,所以他们就高级。我是学习世界史出身的,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读个书认个字,相互之间谈谈考据,探讨下“回”字有几种写法,在大学谋得一席之地,足够惬意。然而,我发现在这个大时代里,有价值的事情,似乎没有人做,甚至你关心一下都会有人笑。对我而言,这些事情才是意义非凡的事情。在做这些事情时,或许会进入一个空旷的空间,感到害怕和惶恐,但如果忽然发现有人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就没有那么害怕和惶恐了。

今天与茂松老师的交流,对我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愉悦。我非常开心,也非常荣幸在我的同龄人中,有人以精深的经学思路进入,为我从事史学提供了可以切磋、学习、领悟的机会。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本书,这样一种相关性,让我深感荣幸。过去十几年,我努力寻找一个史学思路,探寻其本体论架构、方法论原则和叙事策略,想重写十万年的人类历史,并在其中自然呈现中华文明的主体性。我感到现在有了一个可以相与切磋的机会,而且我们的进路正好具有完美的互补性,而且可以请教的同仁正好是一位多年好友。

以我在我的书中也准备讨论的中国革命问题来说,我可能会引入红军长征的故事,将其从党史、革命史、军事史中抽离,真正放回文明史的语境中。为什么我们说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华文明连续性的体现,而不是断裂性的体现?为什么在中国革命中必须看到中华文明的连续性?这一点茂松老师和我的观点完全一致,但角度不同。

正如茂松老师所讲的“子张之问”,很多人只看到“黄炎培之问”,却无法理解“子张之问”的深刻含义。我认为这一点非常精彩,通过“子张之问”的方式,一开始就揭示了连续性的问题。我在讲述长征时,会让这种连续性自然呈现,而且是立体化的呈现。

在此之前,我曾讲过左宗棠,讲过三星堆,这些都是近年来为了理解中国和理解世界所做的努力。我们作为中国学者,在理解世界的同时,也要深刻理解中国。如果理解中国都得靠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我们需要自己认真读书,才不容易被他们误导。

在这个意义上,我感到非常荣幸,能够与茂松老师形成一种互补。经史之学,以经引领史,以史验证经,这是我们中国的传统。有时候,我们并没有刻意去追求这种互补,但十几年前当我刚回国时,就对茂松老师讲的船山学印象非常深刻,虽然当时并没有刻意追随,但十几年后,我们发现确实是殊途同归,思考的问题是相通的。在这个大时代,真正有意义的事情需要不怕艰辛、不怕寂寞地去努力,这也是我们共同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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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小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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