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王一鸣、郭思嘉】

顶着“共享经济”光环杀入全新领域的摩拜单车，近来可谓炙手可热。

11月18日，第三届世界互联网大会的最后一天，当摩拜单车CEO王晓峰提着行李匆匆赶来乌镇参加企业家代表集体采访时，就感受到了这种火热。

王晓峰（右二）

当王晓峰向在座媒体提问有多少人是摩拜单车用户时，记者们好像期待和偶像互动已久的迷弟迷妹，齐刷刷举手示意。

趁着这份热度，会后，在乌镇月老庙短驳车站边的青色石条凳上，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的王晓峰接受观察者网专访，分享摩拜单车面世七个月来的思考与展望。

谈盈利时间太早 我们还不知道怎么赚钱

观察者网：现在共享单车非常火，很多公司都宣布进入这个领域。对于竞品摩拜做了哪些应对准备？越来越多的资本进入了共享单车领域，但是似乎大家都没想好这么赚钱，是不是另一种过热？

王晓峰：没觉得我们有竞争对手，我们做的就是努力让更多人骑车。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别人克隆抄袭，你也拦不住。

至于盈利模式，我们也被问了好多遍。我觉得，现在谈这个还真的太早。原因有两个方面：

第一，为什么会有风投这个行当存在。我举个例子，我这个手机，10块钱造，20块钱卖，我为什么要你投我，我有钱不能自己赚吗？

为什么要别人投资，原因肯定是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好的盈利模式，或者暂时没赚钱，然后我们需要风投让我们来赢得时间，用这个时间窗口来探索我们的盈利模式。

等我哪天找到自己的盈利模式，我肯定不会再用你的钱了。我现在没找到，所以我需要一些人帮忙给我们赚来一些时间。

第二，我觉得对摩拜单车来说谈这个时间太早，我们需要把用户群扩大。我们产品才7个月整，200天出头，我们还不知道怎么赚钱。比如Pony8年成立腾讯，他要是200天后知道做游戏做微信赚钱，那他就是神了。

再比如Google， 当年两位创始人最初就是希望做一个搜索引擎， 让人们上Google， 搜索到答案后就离开， 而不是像其他网站一样，用各种方法让用户停留更久时间来卖广告。 所以， 最初也没有盈利模式， 但结果呢， 大家都知道了， Google找到了全新的广告方式来盈利。

我们要给时间让企业去找盈利模式，不要太早想赚钱。坦率地说，越是新的东西，它赚钱的途径一定不是从既有的模式里面来的。

王晓峰接受观察者网专访

每个区的政府都帮我们做了很多的协调工作

观察者网：您经常说一定要尊重当地政府，据说是您在Uber工作得出的经验，摩拜在官方网页上也打出了政府公关的招聘岗位。目前摩拜跟地方政府之间是如何合作的？一些地方政府会为你们在一些自行车禁行路段“开绿灯”么？

王晓峰：由于摩拜单车是个新东西，沿用原来现成的一些概念和做法就不太适合，我们要先去进行尝试。摩拜单车因为可能涉及每个城市每天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人的出行，所以它带有公共属性，自然就需要和政府有比较好的沟通，请政府支持。

事实上我们也在不停地摸索，比如说我们在广州9月20日开始试运营，10月27日正式运营，37天内，海珠区政府就很快在海珠区划了39个白线停车区域，因为这个很容易。（一边说着，王晓峰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向观察者网展示7月上海市五个区地铁沿线的非机动车收费处摩拜单车全部实行免费停放，见上图。）

如果我们和政府说，需要建桩、建停车架，来挖地、接电源，那这个就难了，因为需要协调很多工作，而划白线就很简单。政府认为，老百姓本来就需要停车，你给它划个白线，告诉老百姓怎样规范地停车，这多好啊。

不仅是划线，上海杨浦区在江湾体育馆站有个大屏幕，有天我们惊讶地发现大屏幕播放的宣传片中出现了我们的摩拜单车。杨浦区建交委号召大家遵守交通规则，骑车也要遵守规则，不要闯红灯、不要在人行道上骑车、如何把车停到规范区域等等。为什么片中的道具要使用摩拜单车？因为这车好看啊，反正也要用车，用摩拜挺好的。所以政府也在有意无意地给我们很多支持。

我们在11月3日发布了上海摩拜骑行指数，这也得到了宝山区政府的支持。原来没有什么人能够发表一个数据比较多、比较大的骑行报告。但现在我们有了，我们自然愿意和相关的机构合作，倡导大家继续骑车。

自行车在摩拜之前已经离开大家很久了，大家都不谈这个事情了，不骑它很久了，变成了一个没有人关注的存在。

而现在，对于政府来说，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方式来缓解拥堵，给人们一个替代的方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海有313个地铁站（观察者网注：上海目前共有366个地铁站，预计在2020年超过500个站点），目前有超过100个地铁站和周边地区的非机动车收费停车处对摩拜免费。

每个区的政府都帮我们做了很多的协调工作，刚开始我们的用户和停车点的管理员产生争执，原因是什么，是沟通不够。基本的情景还原就是：一个用户对管理员说你凭什么对我要钱？这是多人共享的单车，你和我要钱没道理。管理员则认为，车停在这里，我哪知道有什么事情，停车收费天经地义。两个人就起了冲突。

当摩拜开始进行深入了解了这件事之后，就和管理员做了沟通。如果摩拜能对她多一点尊重，管理员也会多设身处地为用户想，双方就非常容易达到一个互相理解的状态。

王晓峰在第三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互联网＋出行”论坛上

我们希望每个城市都能够按照这个（上海的）目标来走

观察者网：摩拜现在北上广深成都进行了投放，投放铺设的进度能否给我们介绍一下？

王晓峰：我们在上海的目标是年底之前达到10万辆，目前这个目标已经非常接近了，一切正常。我们希望每个城市都能够按照这个（上海的）标准来走。

但是，由于这是个新东西，所以我们也要很谨慎从各个方面来评估相关的因素，到底一个城市需要投放多少辆车？它到底和什么相关？和人口密度相关还是和骑行习惯相关？跟手机的普及率有关系还是跟人们在短途出行中能选择的交通组合有关？这都需要仔细的分析，同时这也与用户和车辆的匹配程度也有关。

只有一步步来，一边做一边分析，一边观察一边找到合适的平衡点。

回应用户吐槽：我们这是个70分的产品

观察者网：摩拜的损毁率和成本比较高一直为人诟病，有报道称一辆摩拜单车的成本要达到2000元左右，造价昂贵的自行车却在运营中屡遭损坏，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王晓峰：谢谢大家关心我们的成本。摩拜是一个新东西，打破了过去人们既有的印象，所有的新事物在发展到普及中间都有一个过程，没有一帆风顺的。我们自己看在每个城市运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对车辆的）包容和爱护逐渐增加。

另外，一开始我们就不仅仅是想做一个代步的工具，因为如果你仅仅是一个很单纯丑陋的代步工具，人们很难把你的感情注入进来。而如果你作为一个很漂亮、很时尚、很有科技感的产品，人们会帮你爱护。我们相信这个事情是真的会逐渐好转，我们会看到。

观察者网：观察者网很多编辑都是摩拜的用户，我们征集了一些问题：比如说不能退充值车费、还有人抱怨定位不准、车难找、新车太少。这些吐槽也能代表一部分用户意见，您能回应一下么？

王晓峰：不能退充值车费这个点是个误会。我们也承认，这有点小的考虑不周。如果押金和车费不分成两笔，你充了300，用掉1元，剩下299，你要退钱系统就没法自动处理（观察者网注，摩拜单车的押金也是299元），要人工来操作。这个效率很低。

所以我们把钱分成两部分，一个叫押金，你点一下交了押金，想退就点两下，原路退回押金；另一个就是车费，我们不希望你充很多，还写了最低充一块钱。如果你充了5块，用了1块，还剩4块，你要退，这个就太麻烦，会极大延缓退款的速度。

我们不是不想退，而是车费需要用人工来退，要安排很多人手。所以我们提倡车费充值要按照需要，一块钱也可以的，用多少充多少。但是如果用户找到客服，（车费）我们肯定是会退的，完全不存在大家误会的那种情况。

后面那个问题，我要说我们这是个70分的产品，我们在努力改善。

车的定位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需要各个环节一起努力，但我们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尤其是跟地图类的合作。我们希望很快有一个战略合作的地图服务商，其实每一个做位置服务相关的公司都会遇到一样的问题。

至于车少，你看我们每天不都在拼命增加车辆，车身重量我们也会进行改善。

我们最希望提供的服务就是方便快捷，然后才是舒适，这是实话，但不是说我们不在乎，而是在碰到选择的时候要围绕前两点，然后再想到第三点。如果本末倒置了就像读书一样，把课外活动弄得天花乱坠，结果语数外不及格，就是本末倒置了，先把重要的搞好了，才符合逻辑。

摩拜单车遇到最大的困难：人才是最大的挑战

观察者网：摩拜作为一个新生事物，做到现在，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王晓峰：找到更多更好的人。因为怎么样把车改善了，怎么把产量提高，怎么把制造成本降下来，这都需要人。

设计可调座椅；把挡泥板做的既好看，又有型；让车锁帮助更精确寻找车辆；和政府园林交警方方面面打交道，这都需要优秀的人，这些人要认同你做的事情，人才是最大的挑战。我们员工现在还是三位数，我们希望能增加到四位数。

观察者网：在你们这样的新兴互联网公司，什么样的人才是你们想要的？

王晓峰：我们在网站上列了7条，其实今年年初我们一起认真讨论过，到底哪些人是我们需要的，到底哪些东西是我们这些人所共有的。

第一，摩拜mobike的M是move fast，就是行动很快、不拖延；O就是open-minded，可以很开放地团队合作，可以接纳不同的声音和新鲜事物；B就是be bold，要胆子大，要勇于冒一些可以管理的风险，老是循规蹈矩可不成；I是inovative，要有创造精神，我们专利都快拿了30项，比如我们最近发布了可调座椅，多聪明的方法，这是我们所倡导的，具体的学历、工作经验倒没那么重要。

我认为，一个很喜欢做这个事情的人，他认同公司的社会理想、果断、能用创造性方法解决问题、还有社会责任感，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从来源来看，我们的人有来自腾讯的、百度的、美团的、咨询公司的、律所的，还有做过警察、律师、机械工程师，也有刚毕业的，我们有各种不同背景的人。

观察者网：摩拜的宣传重点一直在北京？全国业务是如何布局的？

王晓峰：对，因为公司注册在北京。但其实摩拜没有一个明确的总部的概念。你看我们自己的这个决策委员会，有人常驻江苏，帮我们管理工厂；车锁团队的leader，他家是天津的，原来摩托罗拉的，已经工作20几年了，也不可能把家搬到北京搬到上海，要经常到外面出差。所以我们几个人，沟通很频繁，面对面在一起的机会却很少，但这不影响工作，对我们来讲没有特别明晰的总部的概念。

自行车是个好东西 它几乎不伤害任何人的利益

观察者网：您之前一直在大企业干，为什么选择在40岁创业？

王晓峰：你发现很多人在面临一个共性的社会问题的时候，选择的是一个比较消极的态度，或是去等待的态度。

我们也想过说要不要去做一些公益组织，或者发起募捐，鼓励万人骑车，你发现这些手段就是热闹两天。你只有找到一个方法让人们有意无意来做这个事（骑自行车），它的目的不见得是低碳出行，但是这个行动的结果就是低碳出行。

你真能够去号召一百万人在上海骑车？我相信可能做到这事儿，要么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好的方法？你喜欢上海的交通吗？

观察者网：我挺喜欢的，就是很堵。

王晓峰：上海我也很喜欢，为什么我们不能做点事情让我们城市更好呢？你看莱昂纳多，他来奥斯卡领奖台，三分钟的演讲有一办是谈如何保护地球， 并号召艺人不要再去给那些坏企业代言了，他说，你以为地球上的资源都是take it for granted，理所当然的，再这样折腾地球，地球就被你们这样毁了。

你不做点事情，多不好。那为什么我们不做点事情，让人们在短途的时候少开点车？两公里的事情干嘛要开车呢？停车又不方便，又贵又耗油又累，骑车骑过去多方便。

真的这么想，你就想号召几十万，上百万上海人跟你一起过来做这个事。

我们一直觉得这个事情和其他比较小、影响人比较少的那种（手段）不太一样，我们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和我们一起干一件事儿，然后你得去说服他：你要方便给你方便，你要便宜给你便宜，你要车身漂亮给你漂亮，然后你不知不觉跟我一起做这件事，最后这件事做成了多好啊。

观察者网：摩拜从诞生之初就收到很多质疑，比如有些人认为上海路面禁行自行车的道路过多，不适合推广摩拜，你们如何回应这些质疑？

王晓峰：这一类的问题其实我们每天都在思考，这样问题也正在一天天减少。去年还有人和我们说：“你们疯了，不能这么搞，车会丢光的。”现在车没丢光吧？还有人跟我们说，下雨天不能搞，下雨天没人骑。现在我们发现下雨天还是有人骑。其他也有类似“北京雾霾，不适合骑行”和“其他XX城市不适合骑行”等疑虑，我们认为还是要用事实说话，用结果来验证，把事情给做起来。

最本质的问题是，自行车是个好东西——它几乎不伤害任何人的利益。缓解拥堵、改善空气质量、帮助人们更快地到达目的地，政府喜欢、学者喜欢、老百姓也喜欢，中间碰到的疑虑问题和挑战，花时间把它解决了就好了。

观察者网：感谢你接受我们的专访！

【采访／郭思嘉、整理／王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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