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戈:西方大放水时代,两会如何为中国经济定调?

来源:观察者网

2021-03-07 08:54

伍戈

伍戈作者

长江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导读】 2021年,在疫情退潮前,发达国家将继续“放水”,而中国保持相当的定力。如何理顺供给与需求的关系,如何做好回归常态与维持救助间的平衡,今年两会在财政赤字与货币政策上,将会“遵守不急转弯的基调”。本文为作者在中国网《中国圆桌》2021全国两会专场的发言。

今天的议题,是“十四五”开局之年。在我心目中,2021年将是既有传承,也有转折意味的一年。我们要启程去什么地方,先看清楚出发点和原点很关键的。

2021年的原点是什么?我们还在疫情期间,很多人一开始认为,这次疫情是短期的冲击,但现在看来或许是长期的,我们的很多业态,很多经营行为,我们的政策取向,甚至是我们对于国内外很多问题的看法,都可能在疫情之中发生显著的变化。作为一个经济研究工作者,疫情能够让我想到的关键词,就是供给和需求,就是政府和市场。

大的危机,往往带来经济理念上的变化,比如上个世纪的大萧条,或者是日本的泡沫破灭,以及2007-2008年的次贷危机,都产生了深远影响。这次疫情对我们短期、中期又会产生什么影响,对我们的政策有什么启迪?我想还是要从供给和需求两个关键词出发来阐述。

过去的几年中,我们政府采取了很多有趣的改革。这中间有一项叫做供给侧改革,近两年我们又提出了需求侧管理,或者是需求侧改革。我们现在是怎样看待供给、需求的?过去很多时候大家认为,供给在短期内是不发生变化的,一旦经济出现下行,或者遇到了外部冲击,首先要做的就是刺激需求,就是凯恩斯主义的经济宽松政策。

比如说70年代建立起布雷顿森林体系之后,大家都开始搞信用货币,搞了几十年,现在发现什么问题?西方国家利率已经降到零了,这时候如果它们再遇到冲击,再遇到其他逆周期的东西,它们该怎么办?这是很深刻的话题。

当然他们也有一套新的道理,降到零之后,还能进一步投放货币,还可以搞QE等等这些东西。但客观来讲,当利率降到零,再进一步QE的时候,我们会显著地看到,整个资产价格涨势和实际经济增速是不一致的。而资产价格和其它商品价格产生不一致的时候,社会的贫富分化,就会发生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变化,这就是我们过去几年看到的所谓反全球化的重要基础,是国际上民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的基础。

毫无疑问,在这样一场凯恩斯主义的刺激盛宴里,中国保持了相当的定力,供给侧改革就是这种定力的体现。在遇到外部冲击之后,中国在经济理念上似乎是这样认为的,一方面需求和逆周期调整是重要的,同时我们感觉到,供给力量是强大的。当遇到外部冲击的时候,需求侧要发力,但这个力量是不是足够大?某种程度上,我们是不是更应该依靠供给的力量?供给创造需求,需求侧的力量再加上供给侧,才能够应对更强的外部冲击,使得中国这艘大船,在大海上可以更加平稳运行。这是过去中国积累的经验,也是将来为“十四五”保驾护航的关键一点。

第二点,我想谈谈市场与政府。这一点我不想局限于国内来谈,而是要放眼国际。最近出现了一些很有趣的现象,在国际形势上,习主席提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面临着很多外部冲击,贸易摩擦也好,疫情也好,大家似乎感受到外循环存在着不确定性,还是应该以内循环为主。

但是让我们很多市场参与者感到非常惊讶的是,其实过去三到五年,外循环比我们预期的要通畅得多。大家可能不相信,前期贸易摩擦加了那么多的关税,怎么还会畅通呢?但如果看数据,不管是贸易摩擦期间,还是新冠疫情期间,中国的进出口总额占世界的比例,在过去三到五年是持续上升的。

很多人会问,在贸易摩擦期间,为什么中国出口的产品那么有韧性?全球疫情停摆的时候,为什么中国出口占世界的份额还是持续惊人地扩大?这个让我想到一个问题,国与国之间很多政府行政性的行为,包括关税行为,是不是能够真正抵挡世界经济一体化、贸易自由化的潮流?从最近三五年的数据里,我得出的结论是否定的。

政府之间建立行政性壁垒的行为,或许不能真正阻挡微观主体的规模行为。我们的很多产品,在量与价两方面仍然有很大优势。有很多微观主体,可以通过比如中转出口的方式,使得资金、货物到达真正需要它的消费者手中。从这个意义上讲,虽然有百年未见之大变局,我们担心海外不管是特朗普也好,拜登也好,会给中国造成政治上的压力,但是我依然相信,只要我们坚守市场化的力量,中国经济的韧性是超乎我们想象的。

关于政府和市场的关系,还有另一个思考维度。改革开放几十年,在我们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之中,毫无疑问市场经济是我们很重要的着眼点,我们感受到市场经济给我们带来的活力。但是这次疫情中间,我们似乎更加感受到,政府也是非常关键的。特别是在大规模的疫情管控中间,中国积极有为的政府行为,使得我们能够在这里非常自如地谈论问题。

未来的几年中,如何更好地衡量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是摆在每一个经济研究者面前非常严肃的问题。很多领域确实证明,政府是有效的,包括疫情的防控。但是也有很多领域,我们还不是非常清楚,政府何种程度的介入才是真正的恰如其分。

比如说科技领域,我们相信很多重大的科技攻关当中,政府介入是很关键的,但是市场活力也是非常重要的。大家都知道,科技创新其实风险非常巨大。创新是有成本的,创新的成本就是失败。什么样的创新体制才是最好的?政府和市场怎么有效结合?比如我们的融资方式,是以政府、银行为主,还是以资本市场融资为主,才能在成本和收益间、在投资者和全社会之间取得平衡?在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曾经看到过一些对新兴产业的投资,没有获得很好回报的例子。发改委每年公布的产能过剩行业中,也不乏一些新兴产业,这里面有很多问题值得我们在“十四五”开局之年重新规划。

另外,今天的中国经济和过去30年相比,已经不再是轻装上阵了。比如我们前期产生了很多碳排放量,吃了很多人口红利,现在都要逐步缩减。从财政货币政策的角度而言,我们的债务杠杆已经处于相当高的位置。这种情况之下,中国经济如何腾笼换鸟,重新激发活力,也是一个重大挑战。一方面,我们要通过制度改革创新再出发,另外一方面,也要解决好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问题,为“十四五”打开广阔天地。

这些遗留问题,从财政金融角度来看,最重要的就是债务问题,杠杆问题。比如说我们去年看到的永煤事件,这些问题是回避不了的,一旦处理不得当,后果非常严重。你要发展经济,当然可以融资,可以借钱,但是债务这么高,怎么借?我们可能还需要进行一些创新性的思考。

在存量债务上,当前的重点是怎么解决地方融资平台借新债还旧债造成的压力。现在,我们每一块钱的融资里面,有50%甚至更高是为了借新还旧,这一块钱的投资效率,对整个经济的激发带动作用,是边际递减的。我们可能需要进一步的政府介入,或者是市场化改革,来化解这些存量债务。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打破刚兑,这是不可规避的。过去几年,国企打破刚兑的案例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更重要的地方融资平台问题,特别是城投平台这块,还没有一个打破刚兑的例子,这是始终悬在投资者头上的一把剑。

我们也不是说这种政府负债一定是负面的。客观来讲,疫情期间我们的快递行业发挥了巨大作用,手机一点就可以让快递员把我们需要的商品从全国各地运过来,这要归功于中国强大的基础设施建设能力。从上海到北京,和从华盛顿到纽约相比,我们中国的运输成本显然更低。这种效率高和成本低原因是什么?是我们拥有比其他国家更加先进的物流,以及电子互联网方面的基础设施。但是我们也为此付出很大的成本,比如为了基础设施建设,我们付出了地方融资平台高杠杆的成本。

沿着这个思路,如果说我们的公共设施或者基础设施本身具有很强的正外部效应,那么它的成本是不是也需要一定程度的社会化分担?我想,这些都是有助于我们十四五期间能够更加轻装上阵的。

最后,我们已经谈了很多的诗和远方,也要再谈一下眼前的苟且。从全球范围而言,今年大家应该都能够看到疫情的退潮,那么各国的政策也会逐步回归常态。在这个回归常态的过程之中,我们还是要把握好回归速度跟企业层面的风险,以及跟中低收入人群、中小微企业救助之间的平衡。从总量上,很多宽松政策可能是要逐步退出的,但是对于很多仍然需要救助的人,特别是服务业、接触性消费行业,这种退出可能还要保持一定的审慎。相信在今年两会期间,我们的财政赤字目标、货币目标,应该还是会遵守不急转弯的基调。

(本文为作者在中国网《中国圆桌》2021全国两会专场的发言,未经作者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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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广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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