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太阳花一周年| 台湾左统派何以被淹没

来源:观察者网

2015-03-19 09:00

向前

向前作者

台湾社会科学研究会研究员

3月18日是太阳花学运一周年纪念日,观察者网特别策划“太阳花一周年”专题,并刊发了李娜老师的《太阳花一周年|台南虱目鱼在大陆怎么了》一文,读罢此文,我有一些简单的感想:

关于契作与虱目鱼

卖不出的虱目鱼会降价,供不应求的虱目鱼会涨价,只要大陆决定对台湾渔民契作收购虱目鱼,无论有没有中间人(无论中间人好或坏)都不可能改变这种价格变动的逻辑。如果台南所能卖出的鱼量终究由台湾鱼商所决定,就不能将台南渔价上升,归罪于大陆买鱼的政策。在李娜老师所勾勒出来的虱目鱼案例中,围绕着大陆契作虱目鱼而产生的“民怨”是多方面、多种类型的,而“民怨”和“民怨”之间实际上又存在着相互冲突的利益矛盾。虽然这些“民怨”可以因为归咎一切罪恶于“中国因素”进而遮掩彼此之间的矛盾,究责于“中国因素”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不是目前一切问题的本质。

这就好像说,为了避免失恋,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恋爱吧。但现实又是在恋爱中,却开始担心失恋并归罪爱情的开端。与此同时,基于各种理由而对这场恋爱有所“吃味”的旁人,又不断指责这场爱情,从而导致这场恋爱本身好像也显得罪恶深重。──这里面存在着放弃认识本质而停留在现象的小问题。但是,李娜老师所指出的这些现象却是非常重要的,毕竟,本质不可能通过直观而获得,还是必须首先从现象上着手。

在台湾,统派越来越被排挤和边缘化

关于台湾能不能存在与大陆对接的民间社会

李娜老师的提问很关键,而我想补充的是,在大陆以官方为主要促统力量,而台湾的统运目前只可能“在野”并呈现为民间运动的现状下,除了台湾能否产生什么可以和大陆对接的“民间社会”团体之外,大陆能不能产生类似于港澳台的民间统运,以解决整个中国内部的分离主义问题为目标的“广大群众自发自觉的统一运动”,也是值得探问的问题。至少,官方本身能否在促统问题上重新激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能量,恐怕更为重要。

跨地域的工人阶级和广大被压迫者之间的联合能否成为以两岸人民为起点的促统基础?这是有识者一直在努力的课题。劳动人权协会(台湾左统派的工运机关)去年对东莞裕元大罢工的支援声明提示了这个可能性:

“裕元制鞋是帮爱迪达、耐吉、REEBOK等世界知名品牌做代工生牌的公司,因此,主要的利润控制在跨国大公司手里。哪一家代工厂可以压低生产成本,跨国公司就把订单给哪一家。因此,代工厂竞相压低工人待遇是必然的,也是作为国际垂直分工最末端的大陆工人的必然处境。因此,我们呼吁大陆全部的制鞋产业的工人联合起来,展开集体的调薪斗争。另外,我们也知道跨国公司不断地寻找廉价的生产基地,以耐吉为例,生产基地逐渐移往越南,几前年越南的产量就已经超过了中国大陆。因此,工人更需要跨国界的联合斗争!”[1]

关于左派在3·18运动中的作为

罗岗老师对于此文的评论已经非常到位了。一些左派在3·18中被过度放大,而左统派的3·18分析在这场运动之中以及之后,则处于被淹没的状态。我个人很愿意对此提供信息。然而左统派何以被淹没,以及许多朋友为何宁愿接受一般舆论对于“左统派”的刻板描绘而不是直接认识“左统派”的主张,显然是包含左统派在内的许多朋友都需解决和反思的问题。[2]

劳动党劳动人权协会在泰林科技抗争中批判“涓滴效应”论的现场。“涓滴效应”论是3·18运动期间其他工运团体扣在左统派头上最大的帽子。即便劳权会的“3.26声明”(工会团体呼吁“尽快结束‘立院’失序、早日落实服贸协议”声明)白纸黑字批判“涓滴效应”论,左统派还是被无端指控为“支持涓滴效应”

关于自由贸易的问题

由于3·18运动的指导部实际上放弃了“反服贸”,而把“反共反华”的排他主义当成运动的主线,因此,正如观察者网2014年4月9日刊发的《“不反服贸的反服贸运动”──试论3·18学运的性质及其可能的启示》一文所言,“在这场运动中,部分参与者主张从反对自由贸易的角度反对服贸。如果服贸真的可以简单等同于自由贸易,如果只要是自由贸易就必须无条件地‘一反到底’,那么,我们必须郑重指出:这场不反服贸的反服贸运动,不可能成为反对自由贸易的支点。”

3·18运动里最以左派姿态提出“反服贸=反自由贸易”的派别,吊诡地与台湾本土资本家共同站在本土保护主义的统一战线上。但因为反对(推进与大陆进行)经济交流,并声称这样的交流只有利于资本家,就天然取得“左”的立场。在运动的开端,他们用“通过反服贸来反对自由贸易”介入运动,到了运动的尾声、五一前夕,他们又因为工会领导以及会员的反对而惧于在去年的五一劳动节公开反对服贸,并用“反对自由贸易”来偷梁换柱。[3]这种手法并不是用抽象地反对自由贸易来反对具体的服贸协议,而是用抽象的反对自由贸易来回避反对具体的服贸协议。否则他们就应该在他们的五一声明中公开说“服贸就是自由贸易”所以“反自由贸易等于反服贸”。──但他们没有这么说。一个字都没有。

友人L君如此评论:“今年五一游行,劳权会因支持两岸服贸被逐出平台,没有劳权会的五一平台的活动声明和诉求还是找不到‘反两岸服贸’的字眼,是我眼镜该换了吗?”

老实说,在这一连串围绕着“反服贸=反自由贸易”而产生的乱七八糟争议中,“两岸到底要不要进行贸易”是最被回避的。但两岸之间到底要不要贸易,难道不是两岸应该直面的问题吗?

一年以来,上述争议仍未获得很好的清算。以“经济主义”的让利政策为例,包含我在内,都很愿意批判“经济主义”(林书扬语)促统政策的问题,但“经济主义”无论如何是利弊兼具的,至少两岸近三十年来的和平不能不从“经济主义”的交往谈起。然而“经济主义”的交往是否等于“经济整合”?至少这次运动暴露了这个问题。也许“经济主义”确实难以促成认同整合,可是,若能把“经济主义”和“经济整合”区别对待,也许更能看出问题所在。近三十年的交往是“经济主义”的,却未必是“经济整合”的。“经济整合”仍然可能带动认同整合,虽然作用可能不及林书扬所说的“社会主义的新的民族主义纽带”(现在没有人相信这个纽带存在了吧,这正是悲哀之处)。但真正的“经济整合”若无政治谈判以及相应的政治过程(至少,ECFA的真正落实),恐怕很难实现吧。

对于全世界关心两岸问题的朋友来说,也许3·18运动正是一个开端,等待我们解决这场运动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并在解决的过程中获得运动战线的团结和统一。

注释:

[1] 劳动人权协会,《支持裕元工人罢工!直到胜利的那一天!》,http://laborrights.net/?p=222

[2] 比方,某些大陆左派朋友认为左统派之主张统一,是因为觉得大陆很好,是“社会主义国家”。但实际上,左统派的历史渊源始于祖国大陆“陷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时期(这肯定是很不好的“中国”吧),左统派之所以主张统一,不取决于大陆究竟多好(即便这仍是很多左统派成员的理由),而是希望通过统一来解决台湾因为两岸分断而派生的各种社会矛盾。而左统派之所主张的“一国两制”,正在于台湾民众不可能接受目前的大陆现状,觉得大陆不够好,所以才要选择这条过渡道路。一国两制不等于统一,却是为完全统一创造条件的先行阶段。但这个阶段也必然发生类似香港的状况,因此,左统派存在的意义不仅在于争取一国两制的实现,还在于一国两制实现之后,要更积极地在台湾实现社会变革,反对现状维持,避免香港的状况复制到台湾,从而为祖国的真正统一而努力。

又比方左统派在3·18运动中批判了马英九的“涓滴效应”说,结果竟被某些工运团体扭曲成“支持”“涓滴效应”,并借此把劳动党踢出去年的“五一平台”。左统派关于“涓滴效应”的论述是这样说的:“马英九当初所提的‘涓滴效应’,是上面积了水,水就自然会滴一点下来给劳工,但五年来,成效有限,这才是我们工人这十几年来面临的最大问题。”(参见:《工会团体呼吁“尽快结束‘立院’失序、早日落实服贸协议”声明》,http://laborrights.net/?p=40)“成效有限”这四个字明明是批判马英九,却还被扭曲成支持马英九,实在是难以理解。但白纸黑字的政见之所以终究不敌刻板印象或刻意抹黑,也正是左统派的困境所在。

为了澄清左统派对于涓滴效应论的立场。劳权会发表的《台湾生病了,太阳花这帖药对吗?》政策说明书提出了更详细的说明:

“过去十几年,‘没有分到’这件事,恐怕全台湾的工人都知道。我们从统计上更能看清这一点。工人的薪资实质成长率,在民进党执政八年期间,下降了3.3%;号称透过救经济可以救劳工的马英九在他执政的五年间,继续让工人的实质工资下降0.8%。我们的问题是树上结了果子(资本家赚到钱),为什么不会掉下来几颗?问题出在那里?是不是因为老板只请低薪的临时工、派遣工、时薪制工人?是不是失业率太高,老板有压低工资的本钱?有这么一派人认为,反正不会掉下来啊!管他长没长果子。但我们的想法——简单地说——则是肯定‘让树上长果子’有正面的意义,但我们也知道这果子绝不会在长了以后自己掉下来。所以,无论是摇树也好、踢树也好,我们必须想想办法让那果子掉下来,再不行我们就爬上树去摘。这也是劳动人权协会为什么在《三二六声明》(《工会团体呼吁“尽快结束‘立院’失序、早日落实服贸协议”声明》)提出了‘为了公平地分配经济生产的所得,我们应该做什么?’的问题。这一点也是《三二六声明》的核心——我们‘反对降低工人薪资等劳动条件的派遣、外包、临时雇用。主张增加税收,以进行对弱势的二次重分配、扩大社会福利,以增加工人等基层大众的间接收入。反对大企业吃小企业的交易结构。最重要的是,工人要加强团结,成为争取上述诉求的主力,并且,积极与资方谈判,要求改善劳动条件。’——一句话,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我们工人自己的幸福,就得靠团结起来的我们工人自己。

我们可以再反问一个问题:除非存在着某种从来不在公司里抗争的工会,否则哪一个工会在他们要求调薪的时候,不会以公司赚了钱,做为调薪谈判的依据?又有哪一家公司赚钱又裁员时,被裁工人不是以公司赚钱还裁员为抗争理由的?如果两家公司,工会强大的程度一样,一家公司赚20块,一家公司赚10块,那一个工会有机会争到比较多?”

[3] 2014年五一平台发表的《五一反低薪禁派遣、受僱劳工上街行动!》动员声明用以下逻辑回避“反服贸”:“针对媒体盛传今年五一劳工游行是单一议题的‘反服贸’游行,发起游行的工会工运团体郑重表示,五一劳工游行向来就不是只有单一议题,而是从受僱劳工的立场,提出保障劳工权益、终结资本剥削的种种诉求。针对自由贸易问题,工会工运团体表示,不管是自由经济示范区、服贸或种种自由贸易协定,从来就不曾为劳工设想,只不过是极大化资本利润、强化资本剥削的手段,劳工绝没有支持及赞成的理由。而在代议政治下,所有立法和贸易协议对劳工来说都是黑箱。因此,劳工也绝不会天真到认为“国会”透明监督就可以解决这种决策黑箱的问题。只有透过工人阶级的团结和行动,资本家和政府才有让步的可能。甚至不只要团结台湾劳工,也要团结不同国家地区的工人,寻找一条替代资本统治与剥削的出路。”“至于外传3·18学运领袖号召将跟劳工团体一起上街头‘反服贸’,因发起五一游行的工会工运团体从未直接获得任何讯息,无从判断讯息的真实性。但实际上,历年五一劳工游行,青年学生团体从来没有缺席,不管反对学费调涨、或是争取青年劳动权利,青年学生总是和各行各业的受僱劳工站在一起,共同争取所有人的未来。”

《2014年五一劳工“反低薪、禁派遣”大游行诉求说明》一文更是只提“自由贸易”而完全惧于直接谈到“服贸”二字。全文参见:http://www.coolloud.org.tw/node/78247

责任编辑:小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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