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品:逼死美女作家的狼师补习班,我也去上过

来源:观察者网

2017-05-10 07:50

许陈品

许陈品作者

台湾中华青年发展联合会理事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许陈品】

如果不是26岁美女作家林奕含的自杀,台湾补习界的黑暗恐怕还将继续掩藏下去。

事情要回到八九年前,一位补习班狼师诱奸二八年华的林奕含,使她从此罹患忧郁症,即使后来接受心理咨询与治疗、继续升学,也找到人生的伴侣步入婚姻殿堂,却始终难以挥别昨日的梦靥。

并非巧合的是,林奕含自杀前,她人生的第一本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刚刚出版不久,这本小说所描述的,正是一位13岁少女房思琪被补习班老师性侵最终发疯的故事。

林奕含自杀引发台湾社会各界展开猎巫般的人肉搜索,媒体也给予了连篇累牍的报道,扒出犯罪嫌疑人的各种信息。在新闻猎奇的背后,我们更应该看到,其实这个看似普通的社会案件,却真实反映出台湾的严重问题:补习班产业与升学制度的关系。

根据台湾教育主管部门委托调查统计显示,截至今年1月,全台湾现有18492间补习班,是全台便利商店(约1万间)的1.8倍,与20年前比更是成长了12倍,在台北甚至有一条著名的补习街。而主打升学的文理补习班,更有11045间之多,若加上外语补习班,更是占到补习班总数的84%。而“资策会”曾在2013年估计,台湾补教产业年产值约1500亿新台币(约合344亿人民币)。三年多时间过去,补习班数量比当年增加2000间,产值可能再攀新高。

从补习班的空间分布情况来说,全台有75%的补习班集中在台中市、新北市、台北市、高雄市、台南市和桃园市,恰好就是台湾目前的六大直辖市。而这六都,刚好占了全台70%的人口数。连江县是台湾地区唯一没有补习班的县市,代表教育资源城乡差异严重。

可见补习班的设立,与人口密集程度与繁荣程度有正向关系;人口越多,学生的数量越多,升学的需求量大,补习班的供给也越多。在补习班招收对象上,则是以小学生为大宗,占了将近整体的半数(45.6%);收国高中生的补习班总数(主要针对升高中和升大学)仅有15.5%。

至于为何会造就这么多补习班,作为过来人,笔者倒可以讲讲自己的亲身经历。

笔者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台北市求学,因升初中时是按照户籍所属学区升入公立学校,没有经过考试,所以“小升初”这个阶段笔者很轻易就完成升学。进入初中之后,方听闻学校排课是排到第七节,加上一节名为课后辅导的第八节,往后就不允许学校再排课;在周末假日和国定假日,也严禁各级公立学校给学生补课,一经查获,对学校和老师都给予重罚和惩处,再加上台北市政府教育局稽查方面平时抓得严,确实是从源头上减少了学生的学习时数。

按理说,学生的学习时数被控制在一定量以内,学习负担应该会减轻,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学校放学之后,有些老师会“鼓励”同学到自己开设的补习班补课,甚至与学校成绩挂勾,要是不去,在学校拿不到高分不说,也别想有好脸色看,加上家长求好心切,学生只能被迫下了课之后继续去上课。

还有的老师会在学校“藏一手”,在学校打混摸鱼,教学省略许多内容、只教“简配版”,把补习班当主业、把学校当作副业,“鼓励”学生到补习班上课才能“解锁完整版”,这种运用师生不对等的权力关系,造就个人财富的累积,实在有违“为人师表”。笔者在求学阶段也曾遇过上述不肖教师,在学校里学习效果不好,于是也被逼着去了补习班。

然而在补习班里,我也看到了另一番光景。

补习班从业门槛比学校低,只要是相关科系毕业、口才好就可以来教,而生动活泼的叙述、年轻亮丽又帅气的教师群,经常成为补习班的亮点与卖点。于是学生们在学校经历一整天的学习之后,身心俱疲的又被逼着去补习班听课,对于补习班老师还是有所期待的,特别是面对沉重的升学压力、心中苦闷,有能在课业上解决困难、与自己年龄接近、又没有父母耳提面命般说教,特别是在青少年时期对爱情都有憧憬或向往的学子来说,补习班老师自然深得学生的心。一些别有用心的狼师,正是就此趁虚而入,或半哄半骗、或霸王硬上弓,本文开头的林奕含便是这样成了受害者。

补习班介于学校和一般普通机构之间,既有师生关系,但又不如学校里的师生关系那么严肃,亦师亦友成了狼师亲近学生的借口。在得逞之后,又拿出“老师”的身份威胁学生不许声张,学生缺少经济能力、无法自行更换补习班上课,又为了应付考试升学,必须定期到补习班报到,于是狼师有了一而再、再而三性侵女学生的机会。本文开头提到的案例中,林奕含不敢告诉父母,担心公诸于世后自己将遭受社会的指责,只好忍耐下来。恶性循环,许多女性也因为这种模式成为狼师的禁脔。

除了补习班男老师在班内拥有许多女粉丝或女宠之外,补习班另一乱象就是黑函攻击与谣言。笔者曾去补习的地方,与另一间补习班因在同个学区,彼此是竞争关系,抹黑、造谣对方更是层出不穷。有的仅是在学生里放出谣言,说对手不好好教书只会炒股票、上课讲闲话;有的是在校门口发小传单、打电话给家长说对手的坏话;更过分的是趁晚上补习班关门后,找人去把对手的教室玻璃打破、贴满警告文字。还有找学生去对方补习班里“卧底”,成为“卧底学生”,除了收集上课讲义或教材,还趁机取得对手的生源资料(姓名电话地址),再来挖墙角,无所不用其极。

台北补习街

到了每年六月的毕业季,更是各补习班大举出动招生的时刻。招生手法除了上述攻击对手的“奥步”之外,最常见的还有“买榜单”、“买通讯录”和给予“试听奖金”。众所皆知,补习班和学校一样都重视升学率,如果自己补习班学生考上的学校都不理想怎么办?那就花钱买。此时补习班会去找寻考得好、在其他补习班上课或者根本没有补习的同学,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同意自己的名字挂名在补习班的榜单上,以壮声势。在榜单贴满一整面墙、密密麻麻时,除非刚好认识,不然榜单上的人是否真的在此补过习根本无从查证,这就是所谓的“买榜单”。

有了“买榜单”还不够,还需要“买通讯录”。在毕业季,学生毕业时为了方便以后继续联络常会制作班级通讯录,于是补习班就会花钱去买各个班级的通讯录(当年行情是一个班级500元台币)。拿到学生的电话之后,便请工读生开始“夺命连环call”,在暑假期间天天打电话问候、劝说,是不是能找时间来补习班“试听”(成功call来一个人给500元奖金)。于是乎,“试听”也成为一个重要的招生环节。

就笔者的经验,“试听”是攸关未来是否决定在此补习的关键,可以观察这补习班的师资是否优良、上课型态是否能够让我理解、环境是否良好等。然而,除了上述由陌生的工读生打电话或街头发传单招揽来的新生之外,还非常仰赖“同学带同学”的人情。毕竟“熟人介绍”总是比陌生人更值得信任,运用这种心理,补习班颁发奖金(带一个人来给500元)给带新生来“试听”的老生,于是学生们更有动力拉自己的同学来补习,有学生愿意来,留下继续补习上课的概率就能提高许多,人潮也带动钱潮。

在台湾,补习班之所以能这样蓬勃发展,关键还是在考试招生制度。笔者升高中的年代,尚有高中联考(类似大陆的中考,只有一次考试机会),所以所有学生都必须拼这次升学的机会,考得好,未来考上重点高校的概率也就更大;考不好,可能只能上职校、高中毕业就工作。教育法规严禁学校额外多补课,家长、学生都非常焦虑,担心考不好,补习班也就应运而生。

如今台湾将高中/职纳入“十二年国民义务教育”中,升高中/职考试改为会考(一年两次),虽说不再是“一考定江山”,但高中/职阶段成为义务教育,所属学区和在校成绩也变得十分重要。越早将户口登记在学区之内,越有升本地好高中的可能,以及学校内的每次大考和小考,都变得斤斤计较,学生的压力不仅没减轻,“出身”不如人的,还必须更加努力的考好每次考试,于是补习班的生意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教育在台湾常被视为一个产业链,特别是教育政策更是直接导致补习产业的走向。台湾的补习班一家接一家的开,象征教育现况已经非常严峻,学校教育出了大问题,学生只会考试技巧和死记硬背,难怪有大学教授调侃“大学已国/高中化”,是指学生上大学后只会被动学习、“拿来主义”,只看读老师说会出成考题的课程范围,只选轻松好过、易拿高分的课,缺乏主动探索求知的热情,迟到早退严重,还必须以点名来维持基本的出席率。从补习教育中养成的坏习惯,正在侵蚀台湾的高校教育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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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小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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