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雁默】

深蓝，这合议庭法官肯定是深蓝，深不可测的蓝。

检方依公诉罪，起诉“太阳花”学运分子，台北地院日前以22位被告的犯罪动机因“公民不服从”行使抵抗权为由，判决无罪。由于这是法院首次以“公民不服从”的角度判决，一时间舆论哗然。如果你注意所谓舆论，会发现哗然的不只是崇尚法治的知识分子，或是蓝营政治人物，还包含一脸错愕的民进党政治人物。

如果你以为民进党都希望此案被告以无罪落幕，那就错了。在政论节目上，甚至连民进党的党发言人，都用些许受宠若惊的表情说“我们不知道法官是怎么想的……”，以此为开头发表评论，那么，这句话以下的话就都是废话，不必耐心听完。重点在于，无罪判决超出了民进党的预期，从其角度来看，都有点“矫枉过正”。为啥呢？因为这判决使得目前在街头抗争蔡当局的群众，得到了法律上的正当性。

这样你就懂了，为何我说法官是深蓝。你可以当成讽刺，也可以当成黑色幽默，而无论怎么看此判决，都会觉得法院提供了蓝营与泛蓝群众一片大好的攻击面，从电视、网络、报纸、街头，到各政府机关的门前，反政府行动将全面展开自由射击，我“公民不服从”嘛。最有趣的是，连底层民众都知道的四个字“依法审判”，法院都可以自宫，因为台湾法律根本没有“公民不服从”的法条，却成了判决的依据。

“太阳花运动”本身，或那些被告高唱的所谓理想，都被台北地院的判决给抢了镜头，没什么人关心。反黑箱是假，反中是真，许多民众心里已有此定见，而且，民进党把学运分子用完即丢，连《两岸监督条例》都不愿审，“太阳花”的一切都成了灰烬。大众现在关心的是司法如何鼓励民众反政府，民众今后又有何法律工具反政府，这才是大问题。

我把此案看成是深蓝法官的“公民不服从”，抗议绿营造成的司法乱象。

闹事除罪化，都是绿营搞出来的

商鞅的故事中国人都知道，玩法者最后死在自己玩的法，台湾民粹现象的背后，其实都是商鞅附身。此次检方提出公诉所依的法条有:煽惑他人犯罪罪、对依法执行职务之公务员施强暴罪、聚众妨害公务首谋罪、侮辱公署罪，以及违反集会游行法罪等。其余不论，光看“集会游行法”(以下简称集游法)即可。

此法的大幅放宽除罪，对检方而言根本不好用，换言之，以往光是“集游法”即可定罪在街头，甚至在公家机关闹事的群众，2016年修法放宽后，虎头铡几乎形同报废。那么，是谁修法放宽的呢？是民进党。那么，是民进党的谁提案修法呢？郑丽君，那位从“立委”被擢升至“内阁”，搞“中正纪念堂”去蒋的“文化部长”。

细节不谈，集游法修正后的最大改变，是罚则全部取消了，政府从”限制“集会游行的概念，转变成”保障”集会游行。以往民众集会游行要先向有关单位申请，现在不用，民众可以无须报备，不爽就可上街反政府，警察也不可命令群众解散，除非产生暴力滋事，才能强制排除。民众若先报备，主管机关还得给予其必要的协助与保护。

再者，按郑丽君提出的法案，警方不但不能强制排除，连禁制区都要取消，禁制区包含“总统府”、国际机场、港口、重要军事设施、“立法““行政”等“五院”、各级法院、“使馆”、医疗机构等。不过，民进党内部都觉得太过，所以保留了“强制排除”与“禁制区”，以防意外，也拉长了禁制区的安全距离。

反讽的是，集游法大幅放宽后，受益的可不是原先就爱聚众闹事的泛绿群众，而是一向较为温和守法的泛蓝群众。港独来台？蓝民呼群保义，在机场开打。深绿伪教授举办2·28相关书籍记者会？蓝民闹场。中正纪念堂去蒋？蓝民不惜暴力对决深绿团体。郑丽君自己去年放宽了集游法，若想移走蒋介石铜像，势必引起蓝民更大规模的暴动，所以根本不敢动铜像，还得出动警方保护之，以免深绿团体的叫嚣引来更多深蓝民众反制。

除此之外，蔡当局的三项重要法案，都在街头引爆民众对峙，一例一休、同婚平权、年金改革，没有一样幸免，更别说开放日本核食这类攸关民众切身安全的议题了。2017年1、2月，总计有400多场陈情抗议，新加坡讽刺蔡政府，“总统府”旁变成抗议露营区，民众纷纷展开长期反政府示威抗议。

只好躲起来，被商鞅附身的林全先躲，蔡英文站在第一线顶了一个月，顶不住了也躲，抗议年金改革的警消群众，排排下跪陈情，蔡英文的座车也是呼啸而过，根本不敢面对，最终就是藏身幕后装没事，做缩头乌龟等风头过去，当然你就很久没看见新闻媒体将麦克风堵在蔡英文面前的画面了。

铁杆台独“监察委员”说我们法官办绿不办蓝？

那好，绿民反政府无罪，让蓝民也享有“公民不服从”，跟你闹个不停。

妨害名誉除罪化，随便骂也无罪

街头风起云涌，司法改革也如火如荼，3月底，“司改会”决议：“基于保障言论自由与新闻自由，避免以刑逼民，滥用‘国家’诉讼资源，将妨害名誉除罪化，如有名誉受损，采民事诉讼讨公道。”换言之，以前妨害名誉有刑责，现在顶多赔钱了事。影响所及，如柯建铭控告马英九加重诽谤，《八卦周刊》诽谤企业，民众用三字经辱骂他人，商家遭奥客抹黑提告，都可能免除刑责。

随便骂，不用关。

根据“法务部”统计，2014年至2016年底，侦结两万八千零七十三妨害名誉案件，只有五千七百四十五件起诉，起诉率仅约两成。而查过去三年的判决，无人被判超过七个月以上、必须入狱服刑的处罚，判罪多是拘役或罚金。

妨害名誉包含公然侮辱、诽谤、妨害信用等。众所皆知，某名嘴于媒体说马英九与金溥聪有“特殊性关系”，被金溥聪提告妨害名誉罪。这种案例就是涉及有刑责的公然诽谤，但如上述，法院通常会尽量维护言论自由，因而这种案子原告往往难以胜诉，该名嘴被判无罪。由于这种判例十分普遍，所以“司改会”认为妨害名誉罪浪费了司法资源，应从刑法上除罪。

该名嘴被判无罪后洋洋得意地在脸书上称：“特殊性关系是我讽刺马英九与金溥聪这两个恶搞台湾民主的混蛋、烂咖、下流胚所发明的用语！”，还公开称金为“法院认证的男妓”，这几句又被金溥聪以加重诽谤告上法院，一审仍然无罪，二审则认为“法院认证的男妓”一语没问题，但“混蛋、烂咖、下流胚”等抽象谩骂改判罚金新台币5000元或五天劳役定谳。

也就是说，妨害名誉除罪化以后，你骂公开骂蔡英文“混蛋、烂咖、下流胚”不必负担刑责，不必服入监或服劳役或交罚金给法院，顶多蔡英文用民法告你侵权(人格权)。那么，如果你身无长物，一贫如洗，也没有固定收入，蔡英文再权贵，你都能用最下流卑贱的言词加以攻击，反正她告你就算胜诉，你也没钱赔，所以没事。妨害名誉除罪化对许多想骂蔡英文为“娼妇”的小民而言，也算是福音，不过成天在媒体上公然造谣生事的名嘴，可就看法不一。

上述被马政府的人告了十几次的下流胚名嘴，就觉得好棒棒，但是被郭台铭、马英九告的周玉蔻，就不以为然，她认为以后有钱人动辄以天价赔偿提出告诉，恐会对舆论界造成更大的寒蝉效应，因为民事法官裁夺空间更大，而台湾司法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司法官的素质。

其实，周玉蔻是比较用功的，而且显然被难缠的郭台铭告到很有经验。妨害名誉刑法除罪，等于完全让民事法官裁夺，而民法上的名誉侵权，比刑法上的妨害名誉更宽松(对原告较有利)，未来被告将失去刑法判决的保护伞，以抵销民事诉讼，因为民事诉讼在很大程度上，是先看刑事判决结果，以作为参考裁决。下流胚名嘴还在状况外。

总之，以台湾监狱人满为患，法官案件堆积如山的现状来看，微罪除罪化的趋势在所难免，通奸罪、堕胎罪，都考虑除(刑法)罪。那么，“公民不服从”加上“妨害名誉除罪”，未来台湾民众动口动手都很方便，此岛的民意锅可谓愈来愈沸腾。

民众最不爽的，是法官的自由心证

台湾民众对司法不信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问题并非出在“法院都是国民党开的”，而是法官被允许的自由心证程度过大，没有陪审团可制衡。法律不外情、理、法，除了法条以外，情与理都在法官的自由心证里为判决做出决定，而这种现象，也包含了检察官。

以“太阳花”为例，警察逮补滋事分子以后交给检察官，根据这些闹事学生事后回忆，检察官对学生们客客气气，几乎是毕恭毕敬，因为当时社会舆论偏向学生。检察官在不得不提起公诉的状况下，还请求法官对被告从轻量刑，可见检察官在侦查期间，也发挥了自由心证，认为这些闹事者有正当性。

而后，台北地院对“太阳花”被告的无罪判决，严格讲起来，那七项“公民不服从”的标准，就是法官的自由心证，只是条列化出来，好似法条。法官可不是从轻量刑，而是直接宣判无罪，等于昭告大众，他们的自由心证就是认为被告有崇高的正当性闹事。换言之，自由心证压过了法条本身，因而掀起舆论挞罚，这种判决，根本不需要对法条熟悉的法官来判，一般人也可以看新闻做判决。

民进党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其实是象征性的处罚，罚几天拘役，易科罚金，这样一则可显示政府的手没有伸进司法，二则不至于鼓励未来抗议政府的活动升温，毕竟现在自己是执政者。但台北地院顺着绿营的风，做出要五毛给一块的无罪判决，反而让民进党尴尬不已，那现在住在抗议露营区的民众，不等于借到东风了吗？

根据旺旺中时的民调，高达四成民众不认同无罪判决，认同者只有28.7％，其比例远小于绿营支持者。可见，法官几无节制的自由心证，绿营顺我者昌的政治风向，都在逐渐汇聚成反绿的洪流，帮蓝营添加柴火。一般民众大都认为，无论诉求多么崇高，占领公署的行为无论如何都应该有起码的究责，完全无罪，不但再次重创法律在民众心中的地位，也大幅冲淡了“太阳花”与绿营那状似崇高的诉求。这一纸判决，真正的受害者是谁呢？

所以我说法官深蓝，深不可测的蓝。

总结

2月初，非政府组织“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公布2017年世界自由度报告，台湾的总得分超越美国，为亚洲地区第二名，仅次于日本。评分指标之一的“公民自由”较去年进步，自由程度也是10年来首次跃升至“最自由”。两个月后，一纸判决应该让台湾自由度超过日本了，不，应该是世界第一，除非你告诉我哪一个地方会认为占领公署无罪的。

以社会角度观之，所谓自由，乃法律所规范之物，公民不服从、集会游行法放宽、妨害名誉法除罪，都在解除台湾社会的法律枷锁，授予公民更多的自由。然而，愈高度的自由，愈仰赖公民的素质，在台湾两极对立的社会里，下流胚满天飞，赶你羚羊满街跑，这自由的內里也未免太下流，只是让人笑，台湾人哪有享受高度自由的素质？

看民进党一直以来的两套标准，当自由人权失控，随之而来的肯定是钳制自由的措施。绿营不断从法律面，敲断桎梏台独反政府运动的枷锁，但他们显然低估了泛蓝民众的反扑能量。马当局八年的亲绿态度，已使反绿力量成为高压的大闷锅，连最一向温和稳定的军公教，都在街头打游击，可见这锅随时会炸开。

当2·28被泼漆的不只是蒋介石铜像，还包含2·28纪念碑；当太阳花运动的三年后，民众反过来支持警察；当蓝民也开始肢体冲撞绿民，连绿营人士都察觉，社会风向正在悄悄改变，而且即便国民党衰弱不振，反绿的力度还不减反增。蔡英文执政第一年社会的反绿力度，早已超越陈水扁执政的第一年，绿营长年操作下的民粹，正在反噬自身。

当法院都臣服于民粹，那么后头还有的是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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