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创业失败不是死路,而是活路

来源:观察者网

2018-01-31 07:21

雁默

雁默作者

台湾自由撰稿人

【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雁默】

青年创业家茅侃侃自杀身亡的消息,这几天也传到了台湾,台媒与港媒都以“创业者的悲歌”形容此事件。坦白说,这位年轻人离世了,我才知道他,关于其短暂的生平,也只匆匆阅览了相关新闻一遍而已。

图片来源:作者收集,下同

同时间,台媒还报导了另一则“韩国连续13年自杀率第一”的新闻,令人不由得对中华文化圈里的自杀问题多思考一二。

自杀,通常与“失败”脱离不了关系,在我们的文化里,到底怎么看待失败的呢?由于自杀的议题涵盖很广,故而本文仅关注于“失败”这一面向。

前阵子访问表弟,他小学毕业后就赴美求学,大学毕业后在硅谷工作了一段时间,30岁以后回台定居,仍在美商公司服务。表弟换了好几家公司,均是美国科技产品设计公司,他的主要工作是联系大陆制造厂,也就是典型“美国设计-中国制造”商业模式下的青年就业族。

对于两岸青年与美国青年的差异,表弟提供了他的个人观察,简言之,他觉得大陆人与美国人比较像,台湾人反而与中美青年差异比较大。在这次难得的采访里,收获颇丰,在此我只取一项来说:美国人与大陆人倾向将失败视为成功的重要途径,台湾人则视失败为终结。

在硅谷的创投圈里,“曾经创业失败”是一项被创投者重视的经历,因为美国人认为失败意谓着往成功之路更进一步。就像一部美国电影里说的,在美国,生病就医,你被视为痊愈者,在英国,生病就医,你就是被视为病人而已。若说美国精神里有什么值得我们中国人学习的,我想应是这种积极性的正面态度。

大陆创投圈也是如此吗?我不确定,光听表弟的个人观察经验或许还不够周延,不过,台湾的创投者普遍不敢再投资创业失败者,则是肯定的。

耻败文化

在书市中,琳琅满目的成功者故事,会造成大众一种错觉,认为成功没有想像中这么难,事实上,失败才是常态,但我们的文化似乎让大家下意识地回避了失败者的故事。我曾问过台湾某杂志编辑,为何不多出一些失败者的经验书籍呢?他回答得很干脆:1. 读者不爱阅读失败经验。2. 失败者不愿意受访。

我们不愿直面失败,部分来自羞于承认失败的耻感。尽管“失败为成功之母”人人都听过,但你随便搜索一下这句话,罗列出来的却是“别傻了,失败不是成功之母,成功才是”,“现实世界中,失败的人只会一直失败”的醒目指控。说这些话的人,也不令人意外,就是那些靠钱滚钱过活的人。

在一个现代的功利社会里,不见得会催生“失败为耻”的文化,美国就是显例,日本则为反例。曾有二战后的美国老兵形容,日本人在打仗的时候很勇悍,但投降后一个一个就像斗败的公鸡,出奇地温驯。与韩国一样,日本人重视“颜面”,失败是奇耻大辱,“苟活不如好死”的想法特别强烈,谈到解决之道,自杀也就成了选项之一。

但不能不提的是,不会有一种社会,是将失败视为荣誉的,美国亦不例外。就医是为了痊愈,正面看失败,也是为了成功,因而重点在于我们的社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失败。

对台湾的创投者而言,失败的人,肯定有失败的“基因”,不值得信任,这或许是耻败文化的潜意识作祟。表弟认为大陆创投圈比较像美国创投圈,对创业失败者另眼相看,这样的看法,却在茅侃侃的相关新闻中,似乎又不尽然。

茅侃侃在事业发生危机时,曾于媒体表示“在赚钱与梦想之间,我会选择赚钱”,文内也引其他创业者感同身受的说法:“资本是锦上添花的,不会雪中送炭,谁管你曾经如何?”

资本到底会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创投者的决策必然与他的文化背景息息相关。若是处于极端重视数字的文化,雪中送炭往往是不合理的决策,但若是处于精神面较为积极的文化,雪中送炭未尝不是一种“低买高卖”的好赌盘。

硅谷的创投文化

2015年,硅谷创投业者Plug and Play Tech Center总裁Canice Wu来台演讲,分享“硅谷观点的全球创新创业模式”,其观点有四:鼓励失败,强调设计,多国团队,产业皆“数位”。

Canice Wu指出,失败对孕育创新很重要,硅谷的文化不是失败了一次就不再尝试,而是不断地尝试,重点是如何创建生态体系,以及有一个鼓励新创团队的文化及环境。

如此正面肯定“文化”在科技产业领域的重要性,一直是西方的强项。“文化”在商业领域的含义,并不仅止于产品外观的美感,营造在地文化特色的行销手段等等外在的表征而已,也包含了精神面上的积极进取,与不畏挑战。

现代社会学创始人之一,马克斯·韦伯(Maximilian Emil Weber)在他的经典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里主张,从精神面来看资本主义的起源。

虽然资本主义的起源尚有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工作者既然是人,其心理状态当然是成败的关键因素,那么文化在个人的工作心态上就占了重要的地位。美国的对冲基金公司里,常设有心理医师,以确保对冲基金经理人的心理状态保持正面积极,就是“管理人心”的例子。

“鼓励失败”这概念的真实意义,其实是“鼓励尝试”。要鼓励创业者创新的第一心法,就是消除创业者对“失败”的恐惧感。怕失败,就不敢尝试,此乃创新最大的阻碍,将失败也纳入管理,其实也是因应竞争激烈的全球商业环境。

当然,硅谷创投业者并非只是让创业者放胆去做尝试这么简单,他们也负担起辅导的功能,对创业者所欲进行的尝试,发挥“提点”的作用。要形成一个“创业生态系统”,PLUG AND PLAY对创业者所给予的辅助除了专属办公室,企业谘询,法律税务资讯,资料数据中心等,他们还会举办世界五百强的CTO,投资负责人作为客座导师,平均每天举办3、4场讲座,传承经验,更重要的是,为导师与创业者建立起商业人脉。

真正了解失败,并懂得利用失败作为成功的阶梯者,必然要洞悉“失败与人格特质”之间的关系。简单说,某些人格特质倾向失败的创业者,会被PLUG AND PLAY在一开始就剔除,真正能获得这家颇富盛名的创投公司青睐的创业团队,其实只有2%。在筛选阶段,PLUG AND PLAY会详细评估创业团队成员、技术与背景。

换言之,不是任何失败者都会受到硅谷创投业者的另眼相看,你失败不要紧,但若人格特质上不够自省与积极正面,那再宽容的投资者都不可能贸然给你资金。那么,显然有某种“失败管理术”的教战守则,以从失败者中筛选比较可能东山再起的创业者,形成了新的“硅谷伦理”。

所以,对追逐利益的商业世界来说,失败者所在多有,但在他们之中,也不乏取得了宝贵经验的“领悟者”,而这就是值得投资的商机。

从这个层面来看“雪中送炭”,景观就全然不同了,对那些认为“资本倾向锦上添花”者而言,应该有些启发作用。

中国传统的商道

中国历史虽看似重农轻商,但绝非没有做生意的智慧。从宋代逐渐繁盛的商业发展到清末,“士商混杂”的趋势也使得商人阶级起了本质上的变化。纵然不论融合了佛学的儒家理学对商人心智的影响,我们仍可从更早的商贾传统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治生”理念。

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

这段话来自《史记·货殖列传》,发言者是被奉为“治生之祖”的白圭。所谓“治生”,就是自营生计之意,所谓“治生之术”,就是商道。白圭的说法换成白话,就是说做生意啊,跟作战的道理是一样的,要讲兵法谋略。若不懂权变,不敢决断,不擅取舍,不知进退,纵然习得再多的生意技巧,也终归失败。俗语说,商场如战场,也就是这个道理。

利益汇聚之所在,常伴随着意外与凶险,心脏不够强者,还真不适合创业。要知变通,要敢赌,看事要细腻,要保有警觉心,要知道舍小取大,要看得长远,情势不利时要当机立断,迅速撤退。

商道就是一种求胜之道,其实白圭的话与硅谷的投资心法并没有什么不同,须知,当创业者面临权变,决断,取舍与进退的处境时,就是面对”可能失败”的瞬间,这个时候,人的心理状态是关键中的关键。白圭对商人应具备的心智,总结成智、勇、仁、强,对PLUG AND PLAY而言,评估失败者再起的指标,又何尝不是这些人格特质呢?

韦伯主张资本主义起源的新教伦理,其实重点也就两个字,勤与俭。谁能说中国没有勤俭的伦理传统?为何(西方意义上的)资本主义不是起源于中国呢?我想答案可以在硅谷创投圈口中的“创新生态体系”里找到线索,一种重大的社会变革,起源必然是多因的,在生态环境里的各种因素都具备了,并顺应了时机,事方可成。

现代的全球产业竞争下,人们的眼光已然超越了勤俭伦理,而从更多维度去看适应新时代的人格特质,包含了从正面看失败的文化。

所以,即便以逐利思维逻辑来推敲,失败也不是死路,而是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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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轩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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