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雁默】

马英九办的圆桌论坛，主谈经济，本来的规划并无国民党“巨星”云集的场面，却意外成了几位有意角逐大位者的经济政见论坛。之所以众人瞩目，是因为韩国瑜与党中央、马英九在上月的内哄风暴陷入僵局；而吴敦义与韩国瑜也在同一天会面，使得这场圆桌会议被外界视为平息风暴的契机，以及郭台铭与韩国瑜交锋的初战。

其实这一整天的论坛内容相当丰富，每一个议题都言之有物，但我想一般民众绝少完整地看直播，只关心“韩郭马”在圆桌上的互动及背后透露的政治信息。

让支持者望穿秋水的“吴韩会”，没有太多值得一提的内容，总之，就是韩国瑜愿意“被动参加”初选，吴敦义则为了重返执政的大局，包容了韩国瑜那器量不足的个人纠结。但与其说韩国瑜框限了党的初选模式，不如说“非韩不投”的韩粉（以及特定媒体集团）绑架了整个国民党。蓝营的难关，过去是不接地气，现在则是为“地气”所困。

解决了吴韩矛盾后，韩国瑜坐上了马英九的圆桌。

这场圆桌会议，曾被身在美国的韩国瑜质疑为马英九退休后搞的“赎罪清谈”。可能对韩而言，马所代表的精英集团，只会不接地气地虚谈庶民提不起兴致了解的议题，但若韩能了解整场会议的各种议题，应该要认识到，当领导人从群众的队伍里回到自己办公室时，主要工作就是擘画与执行宏观政策。

接地气倾听民意固然重要，但不为民所困，也是领袖功课。因为人民的眼界，永远不会是领导人层次。因此，有郭台铭压阵的这场会议，不能仅视为精英的清谈，而是有产学界重要的意见陈述与经验分享。

狮子心的AI总裁，与他的初级政治课

郭台铭在论坛中，大谈贸易战后的世界局势，关键字是“挥别G20，以后只有G2”，今后的世界，是中美两强在科技竞争下所形塑的世界，台湾应该迅速确立自己的位置。这个看法虽不是什么创见，但郭台铭在此时此刻加以强调，有心的民众会认为郭已有切实可行的腹案。

郭说，要发挥台湾优势，创造“台湾获利，美国达标，中国转型成功”的三赢，这个论点先不说可能性，至少相对于“国防靠美国，市场靠大陆”比较新颖，也有打破既定框架的胆识。

“资讯高速公路”与“AI和各行业的跨领域整合”，是郭认为台湾在美国目前的困境里可以找到的机会，以突破产业瓶颈。该论坛其他专家谈到了低薪与中小企业问题，我们不妨将之与郭的大计划合起来看——低薪，是因为中小企业受困，中小企业的困境，是因为出口占比过低（台湾14.23%，大陆60%）。因此，关键就在于AI与中小企业的结合，能否创造更大的出口贡献，连带解决低薪问题。

郭台铭开出了他对台湾前景的积极处方，并说“由狮子统帅，绵羊群就会变成狮子，我不喜欢由绵羊率领狮子群”，他说这是成吉思汗的名言。此时，镜头没有带到绵羊马英九与朱立伦的表情，有点可惜。不过，郭董，这名言是亚历山大的，蒙古草原没狮子，成吉思汗的名言是“对于国家的敌人来说，没有比坟墓更好的地方了”……

狮心AI总裁确实在论坛上展现了他的大格局，但同时，也凸显了他在政治风格上的小外行。与韩国瑜那种魅力四射的口才与台风相比，郭董讲话虽磕磕巴巴，辞不达意，但没有讲稿辅助时，却令人觉得颇为可亲。尤其，他直言搞不清楚台湾有几个县市，又说自己没有政治包袱，唯才是用，民进党人才也可以用，还盯着台下的观众问“为什么不行”，让人为他捏把冷汗。

弄不清台湾几个县市倒也还好，但郭董可能还没搞清楚他的可能支持者是哪种选民，简言之，不讨厌民进党的选民，绝不是支持郭台铭的选民。郭董认为谁是民进党人才？是说“只求温饱与禽兽无异”的陈明通？还是金融大外行却主管金融业务的顾立雄？郭台铭显然还没将“支持者版图”划清楚，“讨厌民进党”的党员才是你诉求“八大恨”的潜在支持者。

就经济面上的实质意义而论，郭董在倡议“AI台湾”时，别忘了台湾中小企业数字化落后的问题，许多企业连数字化的进销存系统都没有，遑论AI这种高大上的概念。

因此，在展现格局之余，郭台铭该做的，是宣示一个坚强的治理团队，能在各种细节里找到魔鬼，以让庶民体认到你的提议直接影响生活。须知，台湾中小企业比例是97.7%，他们养着高达78.44%的就业人口，AI难道不会抢了他们的饭碗吗？这一点肯定要厘清，衡量轻重，否则AI总裁会被敌手更方便形塑成劳工的“阶级敌人”。

素人也可以争大位，但至少要拿到初级政治课的学分。

养成系偶像，韩国瑜的课题

日本偶像团体AKB48是所谓养成系偶像。传统偶像是经过严苛训练，精心包装出来的各种男神、女神，他们站在舞台上，对粉丝而言就是完美无瑕，崇高无比。但传统偶像文化近年来受到养成系偶像的强大挑战，反映着人心需求的转变。

养成系偶像，绝对不能完美，因为缺点与平凡才是卖点。长相身材不一定要好，才艺也不需要出众，他们强调的是“为梦想努力”，贩卖的是平凡人追梦的故事，并务求在各方面与粉丝拉近距离。

粉丝之所以对这些不完美的偶像趋之若鹜，乃因其置身于一个不敢追梦，也无能于追梦的时代，养成系偶像不是偶像，而是共同追梦的“伙伴”。因此，养成系偶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是粉丝的集体投射，粉丝“养成”偶像，偶像则与粉丝紧密结合成一个有成长空间的追梦共同体。

放眼台湾政坛，够格称得上养成系偶像的，肯定是素人。柯文哲现象开其先，韩国瑜现象成于后。因为是共同追梦，所以粉丝的忠诚度极高，这就是柯粉、韩粉铁板一块的原因。以程度论，韩的养成系素质甚至还要远远高于柯，韩粉“铁”的程度也远远高于柯粉。这便是为何民进党发现，愈打韩，韩愈壮，铁，就是愈打愈硬。

4月27日“凤山挺韩大会”，图自台媒

以此观察韩国瑜的犹豫不定，即可发现他的自主性正在流失，即便他原来的梦想是先把高雄市长做好，但韩粉的梦更大，所以偶像现在要怎么梦，已经由不得自己作主。当韩粉转而炮口对内时，韩国瑜也不得不竖起反旗，多数舆论包含我在内都不以为然，不是为了国民党，而是因为我们不喜欢失去自主性的偶像，失言不要紧，但若失德就不能接受。

韩国瑜在圆桌上的经济看法，完全贴合粉丝期待，就是以庶民角度谈政府效能与官僚主义。确然这是台湾的一个经济沉疴，话一出口就被认为接地气，很有政治sense，但别忘了韩自己想推动的“自经区”，这个宏观的概念才能大范围解决更多更大的经济问题。

诚然接地气是胜选关键，但领袖人物必须要有高度，所谓政治是管理众人之事，而不是被众人管理，有许多时候必须突破群众所设下的围篱，捍卫有远见的政策，而不是一味从众。当韩国瑜发现自己能说的话，想做的事，愈来愈受限于韩粉期待时，对，你就是养成系偶像。

韩市长请保持清醒，你养粉丝，支持者才会扩大，让粉丝养你，不但支持者只会变少，反对者还会变多。“非韩不投”的韩粉数量，远远不及“讨厌民进党”党员。

偶像与狮子能合作吗？

郭韩两人刚好是对照组，一个自主性极高，但缺乏吸粉魅力，另一个自主性正在下降，粉丝则愈来愈铁，一个从高空看经济，一个从地面。不过，两人都不是绵羊，一个看起来善于做选后治理，另一个显然长于打选战，对“讨厌民进党”的党员而言，郭韩能合作互补是最好，所以圆桌上的提问者才会问“你们会是一个团队吗”。

圆桌上，韩郭避谈合作问题，或许代表两人还尚未就此把话谈开。不过客观地说，郭台铭近日对韩国瑜推崇备至，无论是因为郭本人器量就大，或是一种“尊韩”的选战策略，最起码，狮子打造了一个良性竞争的基础。韩若顺着激情韩粉的“倒郭”期待而对郭展开恶性攻击，那就是自甘于做另一个宋楚瑜，不如找柯文哲之流去沆瀣一气，做粉丝的囚徒吧。

我不认为事态会发展到郭韩翻脸，国民党分裂，只要韩国瑜警觉到目前那些“非韩不投”的韩粉与媒体集团实质上在捧杀“韩流”，重新拿捏分寸，蓝营拿回执政权的趋势不变，否则，养成系偶像会杀了狮子，自己身后的绵羊也会大量离散。

最后拜托韩市长，批评马英九是我们平民时评者的工作，蓝营政治人物“打马”纯属不智，你羞辱他，他还客气和善地请你上圆桌，你觉得谁赢了？打马又得到了什么好处？一般人只看到你对绿营“爱与包容”，批同党“权贵宫廷”，敌我不分，是非不明，难道不是韩粉“养成”的？

醒过来吧，卖菜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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