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江涛:我在武汉新冠ICU救治重症患者

来源:观察者网

2020-02-28 07:05

尹江涛

尹江涛作者

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江苏省援助武汉联合医疗队成员

尹江涛是江苏大学附属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在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他作为江苏省第三批医疗队队员之一飞赴武汉,与同事们一起支援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该院区收治的患者均为重症。

“这是我人生中过的最煎熬的一个春节……但也是我过的最有意义、最有温度的年”,从2月5日在武汉的第一个夜班开始,二十多天来他一直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在ICU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战斗。观察者网在他的工作间隙采访了他,请他介绍了此刻奋战在一线医务工作者的细节点滴。

【采访/观察者网 戴苏越】

观察者网:作为江苏赴湖北医疗队的成员,您和您的同事从接到通知到入选是一个什么样的流程?这次江苏医疗队在出征前做了哪些准备?之前网络上有很多关于“散装江苏”的段子,包括有消息称行李物资在机场出了问题,当时的情况具体是什么样的?

尹江涛:我们这一波人属于江苏省第三批联合医疗队,这批共有118名医护,2名领队,镇江市共有17名医护参加,其中,我们医院两名。整个报名应征过程其实非常简单,在出发前一天傍晚,我下班之前收到了通知,当时我们主任把文件在群里面发了一下,说我们院要抽一个医生去,我当时就第一个报了名。卫健委在下达任务的时候要求非常明确,对我们医院的要求就是派一个重症医学科的副主任医师,我刚好就满足这个要求,于是很快就定下来了,另外一个和我一起去的同事是我科的主管护师。

对于报名去武汉这个决定,我当时没有什么考虑和犹豫,作为一名医生,在疫情爆发之初我们就知道有可能会需要我们上前线支援。我的父亲和我爱人都是医生,其实我们都已经谈过这个问题,因为我们之前已经有同事支援武汉,当时我在家也和他们商量了,说如果还需要人的话,我想去,我爸和我爱人他们都是医生嘛,也都很支持理解。所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援助湖北的医务人员在出征前的合影,图片由尹医生提供

因为当时出发也比较紧急,我们不知道湖北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担心物资紧缺。所以除了我们自己准备的一些随身用品,必要的生活物资,医院还给我们准备了一些防护用品带去湖北:比如说一次性的医用防护服大概每人十套左右,每人八个护目镜,两只防护面屏,还有外科口罩大概四五十只,N95口罩大概每人十二只,还有一些高帮的鞋套,外科手套,洗手液这些东西,带去的物资还是相对比较充足。

其实关于“散装江苏”的各种消息主要是段子啦,这个说法是不恰当的,我们江苏省第三批医疗队就是在南京汇合一起出发的。据我了解第一批他们走得比较急,可能先接到通知就先走了,后面接到通知就后走了,在我们后面走的江苏医疗队主要是从南京和无锡两个地方出发的,不存在每个县每个市单独出发的情况,网上写得也是比较夸张。

关于物资的问题,我们这一批还是比较顺利的,网上反映的问题主要是后面几批,因为那个时候同一时间段到武汉机场的医务人员及物资有很多,所以武汉机场一时半会儿协调不过来,就把队员先送到宾馆,物资后来再运输。后来这些物资和行李都没有问题。

观察者网:您和您的同事来到武汉之后,日常的工作生活情况是什么样的?您觉得工作中最困难的事是什么?

尹江涛:我们第三批医疗队来武汉后住在汉阳区的晴川假日酒店,当地政府、老百姓对我们是非常客气非常热情,也非常感激的,因为我们是过来帮忙的嘛,尽他们所能给我们提供了帮助。我们工作之外就在酒店房间里休息,吃饭是酒店给我们做的盒饭,往返医院则是乘坐政府提供的班车。可以说生活基本上保障得比较好。

在防护服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图片由尹医生提供

我现在工作的地方是武汉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的重症隔离病房,一个工作周期一般来说是上五个白班,一个夜班,然后休两天。五个白班其中四个是日常班,从上午九点是到下午三点,最后一个白班是值班,从早九点到晚九点。最后夜班是从晚九点到早九点。一开始的时候情况特殊,武汉这边的“欠债”很多,所以我们要把外面没有收入住院的病人全部都收进来,我刚来的前四天,上了三个夜班,那段时间确实是非常地辛苦,不过大家最终还是熬过来,后来慢慢上了正轨,轮过班之后,现在比以前稍微好一点了。毕竟我们医院收治的都是重症患者,因此一刻都不能放松。

休息天我们一般可以待在宾馆,但是除了下楼拿饭我们也不能出房间,因为我们都属于高危人群,拿完饭之后再回到房间里吃,除此之外我们可以自己在房间里锻炼锻炼身体。我最近休息的时候就自己在房间里做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等,适当锻炼增强免疫力。

其实在工作中其他都还好,和我们平时都是一样的。主要是防护服穿在身上会比较不舒服和不方便。我们到了医院之后需要先戴口罩,戴帽子,然后穿一次性防护服,穿鞋套,戴护目镜,有时候在外面还要再穿一身隔离衣,如果说要给病人插管或者是取样本,还需要戴头罩。防护服穿在身上第一是透气性不太好,另外它把全身裹得很严实,行动起来不是很方便,戴的护目镜有的时候会产生雾气,也非常容易出汗。

穿着防护服尽量不上卫生间,因为一开始来的时候防护物资相对较紧张,如果中途上厕所会多用一套防护用品,且增加感染的几率,我们最长的班是八个小时,这期间我们不能吃喝,而且为了不在这八个小时内上卫生间,在上班前的一段时间就要开始不吃不喝。一个办法是忍一忍,尽量少吃,另一个办法是只吃干粮不喝水,所以我们一般上完一个班后往往会有轻微的脱水症状。

观察者网:全国人民都非常关心前线医生的工作条件,之前舆论一直担心防护服紧缺的问题,目前您工作的地方情况怎么样?另外最近一直有悲伤的消息传来,有数位医护人员相继牺牲,这次新冠疫情中感染的人数要大大高于非典疫情,主要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的?一线的医生是否会因此有更大的心理压力?

尹江涛:目前来看物资是基本可以满足的,但是之前我也发现,我们的物资供应也不算是特别的充足,因为我们用的防护用品的牌子一直在更换,说明之前供应不是很稳定,每一批的数量都比较少,而且病人也越来越多,因为前一段时间武汉在大力排查,应收尽收,医院的病人突然增加了很多,医院病人多了以后我们医护人员相应也多了很多,所以前期物资还是相对来说比较紧的,但是目前来说还是能够满足防护需求的。

医务人员感染主要是集中在疫情开始的时候,因为这个病毒是一个全新的病毒,传播力又出奇的强,一开始的时候医务人员对这个病毒的传染性并没有特别的了解,医务人员的工作压力、工作负荷很大、以及他们的防护装备供应不足,所以那段时间的感染率特别高。现在情况还行,因为防护装备,包括我们对这个疾病的重视程度都已经提高了,所以现在的感染率已经低了很多很多。

说句实话,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没有进医院之前,大家都挺担心的,但是进了定点支援的医院以后,到了我们熟悉的工作环境,我们发现提供的装备,我们的防护用品还是可以满足我们的日常防护需要的,而且我们的防护可以做到了科学防护,这就可以了。

观察者网:您所在的科室治疗的是重症患者,对于这些病情比较危重的病人医生具体是怎样治疗的?很多人担心这个病痊愈后的后遗症问题,新冠肺炎患者康复后是否有这样的风险呢?

尹江涛:首先,这个病是一个病毒感染,所以说我们会针对性地使用一些抗病毒药物,如果说患者后面激发了细菌感染,我们会给患者用抗菌药物,我们还会结合一些中药,进行中西医结合的治疗。

因为我们这些病人主要是重症患者,所以往往会有呼吸衰竭的情况,我们会根据病人呼吸困难的轻重对他们进行一些必要的呼吸支持,比如说鼻导管吸氧,面罩吸氧,高流量吸氧,以及呼吸机的使用。

尹与病愈出院的患者合影,图片由尹医生提供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集中治疗,很多地方总结出了自己的经验,无论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都已经有了及时交流治疗方案和传播有效经验的途径:一方面,我们医疗队的医生会有一个群,我们会在里面讨论病情。如果这个病人病情比较棘手,我们会上报医院,做一个全院的会诊;另一方面,如果别的地方有好的经验,国家卫健委会发文件到群里,这样的话一些好的经验大家就可以分享。

总体的治疗方案是差不多的,我们也根据患者的不同情况采取一定程度的个性化治疗。主要是抗病毒,增强免疫力,对症支持治疗,根据患者的不同情况都会有一些微调。比如说抗病毒的药物有盐酸阿比多尔,洛匹那韦利托那韦片,中药方面有连花清瘟胶囊等等。

关于后遗症,我想大家不用太过担心。首先,非典是2003年,现在是2020年,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医学科技是在进步的,对很多药物的认识也是在进步的。非典造成的后遗症主要是由于过量使用激素造成的,而激素的过量使用是会破坏人体免疫力的,所以我们现在一般不提倡用大剂量的激素去冲击治疗。如果有的病人需要用激素治疗,我们用的量也是不大的,除非极个别特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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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戴苏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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