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殷岳】

2017年中下旬，我在欧洲的一所大学读了有关全球治理的暑期研修班。结课考试上要求每人选取一个国际话题做presentation. 时值厦门筹备第九届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之际，我的选题自然是关于金砖合作。

在presentation结束之后，主审教授给我的问题很直白，也很锋利：“你觉得金砖这个概念有意义吗？”

他认为各个金砖国家的现实相差较大，各自所面临的挑战也有着根本性差异。因此觉得整个概念有些刻意和牵强。

我以欧盟和联合国的存在与发展为例，论证即便各国的现实迥异，但并不妨碍国际对话和多边合作的开展。又列举了金砖国家在全球GDP中的占比和相互间的贸易往来，来证明金砖合作的确有实质性空间等。

我虽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扭转一个欧洲资深国际关系教授对金砖合作的看法，但也确实能够感觉到国际各方看待问题视角的不同。

2017年巴西总统特梅尔前往中国参加金砖厦门会晤之前，我在采访他时，特别问他怎么看待国际上认为金砖褪色的观点。当时已是第二次参加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的特梅尔说，从金砖会晤的议题上来看，他看到的是金砖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在不断巩固。而从金砖国家会晤设置了观察员国这一点来看，更体现出金砖合作影响力的增强。

在今年，当几乎全部国际话题都围绕如何应对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时，金砖国家间的合作，成为了巴西一个愈发值得重视的机遇。

在中美经贸摩擦的过程中，虽然美方种种行为并非针对巴西，但像世界上的其他很多国家和经济体一样，作为第三方的巴西同样受到了波及。

特朗普签署文件，宣布对中国进行贸易制裁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大豆进口市场，而巴西又是全球最大的大豆出口国。在中国市场上，巴西大豆的份额又高于美国大豆。因此很多人认为，受到中美经贸摩擦的影响，巴西的大豆反而会迎来市场机遇。

但对巴西来说，中美经贸摩擦真的是大豆的机遇吗？

虽然巴西国内也有人分析巴西大豆能获益几何，但也不乏大豆农的叫苦声。根据巴西农业新闻网站的报道，若想填补中国市场上美国大豆留下的空缺，巴西大豆需要大幅增产甚至从国外进口。但大豆增产一方面受到种植周期等因素制约，另一方面更受制于国内基础设施水平。加上巴西今年早前发生卡车司机罢工，本就导致国内物流成本增加，因此就算能够提高产量，在大豆的整体流通过程中也多有掣肘。

巴西农业部长此前做出了明确表态，认为中美经贸摩擦对巴西只会产生负面影响。就算巴西大豆能够在国际上走俏，但外部需求的骤然增加带来的价格上涨，同样也会推高巴西国内以大豆为原料的行业的生产成本。这样一来，整体经济发展都会受到影响。

曾是巴西驻华大使，如今是巴西负责外贸机构-巴西出口与投资促进局主席的雅瓜里贝大使，则站在更高的层面分析称：就算中美经贸摩擦对巴西某些领域来说存在利益，也无法抵消国际贸易环境恶化为巴西带来的负面冲击。

如此看来，巴西在这一问题上的立场其实十分清晰——不论大豆获益与否，最重要的是保证国际自由贸易的规则。这样一来，巴西，以及世界上其他国家和经济体才能真正获益。

如果中美经贸摩擦真的能够给巴西带来什么契机，加强金砖合作倒是更有可能的一个方面。

金砖五国

或许巴西总统特梅尔在今年参加金砖会晤时，会更加感受到金砖合作“巩固”的信号。在美国的保护主义搅动全球局势的当下，今年的这场金砖会晤，被巴西瓦加斯基金会的国际关系专家视作是巴西的“黄金机遇”。

在巴西瓦加斯基金会国际关系专家斯图恩科尔的眼中，中美经贸摩擦与巴西的交集并非仅仅是大豆贸易——而是更深层次上，美国正在试图弱化全球贸易中的“规则”。这一点很可能推动金砖国家间的合作变得更加紧密。因为“至少金砖框架没有在主动弱化国际贸易体系…在最糟糕的假设中，美国将发动贸易战；但在更积极、也更可能成真的假设中，全球化将在排除美国之后依然继续深化。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巴西都更倾向依靠金砖合作，特别是其中的中国。”

自金砖的概念被提出至今，金砖合作已经走过了十年的时间。对于任何一种合作关系来说，能在十年间不断发展，本身就已是成就。金砖国家不仅能够每年召开一次领导人会晤，同时还有着频繁的部长级官员会晤，甚至已经从最初的经贸合作，扩展到了如今包括美术馆之间的合作等…更加无须赘述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的设立，以及相关资助项目的推进等。

谈及过去十年的金砖合作时，最常提到的一个概念就是“发展中国家国际话语权的增强”。在巴西出口与投资促进局主席雅瓜里贝大使看来，在这一点上，金砖国家在第二个十年中还应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这其中的话语权，固然指的是金砖国家作为整体，乃至整个新兴市场在国际上的话语权。但单对巴西来说，还有另一层价值。

巴西最知名学府——圣保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屋维拉教授曾不止一次提到：“尽管近几年巴西国内形势较为动荡，但巴西白河外交学院依然在为外交部输送大量精英外交人才”。言下之意是待巴西国内风调雨顺之后，巴西有充足的积累来提高国际影响力。

如今放眼诸多国际组织——世界贸易组织、联合国粮农组织、世界卫生组织执行委员会等重要国际机构或部门的一把手均为巴西人或巴西籍。在很多美洲问题上，巴西也积极发声。在这一切的背后，巴西的愿景不言自明。而金砖合作对巴西这番愿景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价值——更无须多言——明年的金砖会晤将在巴西举办。

现在回想，其实在去年那个研修班上，当教授抛给我关于金砖意义的问题时，尚且没有这些极具时效说服力的分析拿来作答。我私下开玩笑，称这一点也体现出金砖在不断发展壮大。不过话说回来，在研修班期间，即便有着因为睡懒觉、买咖啡、被意大利同学带到遥远（但他认为很地道）的餐厅吃午饭而导致上课迟到的种种不良表现，我最终依然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毕业。我在心底窃以为——也真心希望——这是因为在结课考试的那个问答论述环节，我成功地让教授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逻辑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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