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研社:现实中的中情局洗脑计划,比《使命召唤》还要黑深残

来源:游戏研究社

2020-12-08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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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照月】

Treyarch制作组的《使命召唤:黑色行动》系列世界观,充斥着大量的冷战时期阴谋论,单机战役的故事背景因此成为许多玩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使命召唤》系列的最新作《使命召唤:黑色行动冷战》,也不会是例外。因为这一作单机战役流程很短,游戏发售没多久,玩家们便从各种渠道了解了故事的全貌。

游戏中,美国为了阻止苏联入侵欧洲,在欧洲各座城市的地下安装了31颗核弹。然而,核弹的发射代码被苏联间谍“柏修斯”截获,“柏修斯”将引爆核弹,并将美国的计划悉数公布,达到嫁祸于人的目的。

主角是“柏修斯”的心腹,被俘虏后遭到洗脑并灌输了虚假记忆,一度认为自己是代号为“铃”的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特工。

CIA编撰了十来个以越南战争为背景的虚构剧本,藉由药物催眠并让“铃”沉浸于这些剧本,诱导“铃”说出“柏修斯”藏身处地堡的位置。

对“铃”进行的大剂量脑内注射

游戏特意设计了一个关卡把“铃”脑海中的场景具象化。这个小关卡类似于《史丹利的寓言》,玩家可以完全听从剧本指示照做,也可以表现出苏联特工的宁死不屈,完全与旁白对着干。

随着药物剂量加大,“铃”的记忆会变得越来越混乱

故事的最后关头,“铃”依旧守口如瓶,逼得审问人员把实情向“铃”全盘托出。对话中提到,这种依靠摧毁原有记忆并植入新记忆、诱导审讯对象招供的方式,来自于CIA一项名为“Mk-Ultra”的研究计划。

人人自危的冷战年代,出现几项疯狂的研究不足为奇,Mk-Ultra计划听起来科幻,可是它的确存在过。虽然没有达到《使命召唤》剧情中的邪门程度,但现实中的这项计划,用途不止审问,计划的受害者可能也远远不止苏联特工。

疑案

1953年11月28日凌晨2点25分,在纽约曼哈顿第七大道的斯塔德勒酒店,一位男子从1018A房间的窗户坠落身亡。警察调查现场后,以为又是一个生活不如意的倒霉蛋自寻短见,没有第一时间调查该男子的身份。

斯塔德勒酒店

该男子名为弗兰克·奥尔森,是一位细菌学家与生物战专家,自二战时期便加入美国陆军的科研团队,参与了美国的生物武器研究。1953年,奥尔森加入了CIA的Mk-Ultra计划。

1952年的弗兰克·奥尔森

1953年初,数名被俘虏的美国军官指控美国在朝鲜战场上开展细菌战。5月朝鲜战争结束,21名美国战俘不愿回国,回到美国的战俘则接受了审问,很少有人承认自己受过严刑拷打。

志愿军战俘营里的美国战俘

CIA局长艾伦·杜勒斯猜测,红色阵营存在一种卓有成效的洗脑技术。作为精神领域军备竞赛的一部分,Mk-Ultra计划于1953年4月13日批准执行。

Mk-Ultra计划致力于寻找一种完美的精神控制方案,最终目标是制造一名非自愿地完成任务,且事后对一切毫无记忆的洗脑特工。

它不是一个单独的计划,而是近150项子项目的计划集合,美国的80多家机构参与了研究,其中包括大学、监狱与制药公司,CIA为他们划拨大量经费,却从不向他们透露研究的目的。

计划总负责人西德尼·戈特利布认为,精神控制需要先清除原有的思维,再植入新的思维。戈特利布相信有一种能够消除记忆的最理想药物,药物的名字叫做麦角酸二乙基酰胺,简称LSD,是一种强烈的半人工致幻剂。

LSD经常以纸片为载体出现且极易吸收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因为实验室内的封闭测试结果会与实验室外有所不同,戈特利布决定采用暗中投毒的方式进行实验,许多受试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LSD。

参与项目后的奥尔森,亲眼目睹了药物施加到动物与人体身上的实验全过程,为此感到良心不安。可他未曾想过,自己也会变成实验的小白鼠。

猴子是理想的实验用动物

奥尔森曾看见成堆的猴子尸体并感到不适

1953年11月18日,戈特利布邀请奥尔森等Mk-Ultra计划的九名核心人员,前往马里兰州深溪湖畔的一间小木屋,以基督教静修会的名义,讨论研究计划。

11月19日晚饭后,除戈特利布及其助手之外的八名研究人员,饮下了含有LSD的白兰地,二十分钟后便因药效发作产生幻觉。

其他同事在第二天便恢复正常,可奥尔森的精神状况逐渐恶化。接下来的几天,奥尔森陷入抑郁中,无法专心工作,还出现了失眠的症状。因为对Mk-Ultra计划的道德性产生质疑,他向戈特利布提出辞职,但没有得到批准。

服用LSD九天后的凌晨,奥尔森坠亡。如果不对外隐瞒奥尔森的死因,Mk-Ultra计划将面临暴露的风险,但CIA有的是手段,把真相隐瞒足足二十年。

1974年12月,《纽约时报》发表报道称CIA对美国公民进行非法人体实验。为了回应《纽约时报》的报道并平息民众的愤怒,福特总统于次年成立洛克菲勒委员会调查CIA,Mk-Ultra计划终于暴露在了公众面前。

虽然时任CIA局长理查德·赫尔姆斯有着先见之明,在1973年下令销毁所有Mk-Ultra计划的文件,但还有2万份文件因为存错了地方,阴差阳错地保留了下来,于1977年得到解密。

奥尔森的家人这才意识到,奥尔森之死绝不是简单的自杀。CIA始终否认指控,但奥尔森一家接受了美国政府的75万美元,以示和解。

1975年5月奥尔森一家受福特总统邀请前往白宫

1984年,奥尔森的妻子爱丽丝找到了戈特利布,戈特利布说出了投毒的真相,并把深溪湖畔的事件归结为“计划的一部分”。这反倒加剧了奥尔森之子埃里克的疑虑,1994年爱丽丝去世,埃里克决定挖出父亲的遗体验尸,验尸结果令人咂舌:

奥尔森本该“破窗跳楼”,但他受伤的头部与脖子上没有玻璃碎片。他当时以仰面朝天的姿势落地,可是他左眼上方的头骨却存在钝器击伤。

这些证据表明,奥尔森之死是一场纯粹的谋杀。然而奥尔森一家收了白宫的和解金,等同于放弃了追诉CIA的法律权利,奥尔森案注定成为一场疑案。

也许真的有人为了防止计划泄密把奥尔森灭口,但戈特利布有一句话所言非虚:奥尔森案只是Mk-Ultra计划的一小部分。

人体实验

由于大批档案遭到销毁,我们无法还原Mk-Ultra计划的全貌,但仍能从残存文件与当事人的描述中,一窥Mk-Ultra计划部分项目的黑暗面。

计划中不乏一些别出心裁的子项目,例如第54号子项目“完美震荡”,试图发明一种不会被察觉的次声波武器以删除记忆。但绝大多数项目以注射药物为主要实验方式,使用最多的自然是戈特利布趋之若鹜的LSD。

戈特利布批准8号子项目的文件

该子项目同样涉及LSD

上世纪70年代对CIA的调查表明,Mk-Ultra计划的目标不止美国人,还包括一些外国领导人,比如美国一直视作眼中钉的古巴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CIA为此制定了不少投毒计划,其中便有使用Mk-Ultra药物操纵卡斯特罗的方案,却从未成功实施。

CIA对卡斯特罗实施了638次暗杀

卡斯特罗在2016年善终

计划子项目的受试对象,除了少数志愿者,一般是那些社会中的脆弱群体,亦被称为“不会反抗的人”:遵守命令的CIA员工与军人,出于好奇与学术目的加入实验的大学师生,为了换取减刑积极报名的囚犯,以及对周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精神病人。

无论自愿还是被自愿,CIA的实验人员从来不留一丝怜悯。几项研究记录显示,七位肯塔基州的非裔囚犯在77天内每天服用三剂LSD;一位肯塔基州的精神病患者则被喂食了174天的LSD。

两名正在进行LSD实验的研究人员

当时LSD未经临床实验,只有少数医生与毒贩知道它的效果,CIA完全可以在受试对象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大肆使用药物。他们白天以禁毒的名义在全国范围内收缴LSD,晚上便把这些LSD用在他们的第3号子项目——“午夜高潮”计划。

在纽约与旧金山两地实施的“午夜高潮”计划,专挑嫖客下手,可谓名副其实。受CIA雇佣的性工作者会引诱男性前往妓院或特定的酒店房间,殊不知房间的免费酒水中有LSD。

房间本身也早就被CIA改造,加装了摄像头与单面镜,CIA人员会把嫖客服下LSD后的丑态全程记录下来。

“午夜高潮”计划至少有点“仙人跳”的愿者上钩意味,中了招也只能自认倒霉。而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市艾伦纪念医院所进行的第68号子项目,却把几十名无辜民众卷入了Mk-Ultra实验,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惨剧。

项目总监唐纳德·埃文·卡梅隆博士,作为美国与加拿大精神病协会的主席颇具盛名,慕名而来的患者们第一眼看到卡梅隆,把他视作“神一般的存在”。

1967年的卡梅隆博士

他们根本猜不到,“伟大”的卡梅隆与CIA达成了合作,要拿他们当成“精神驱动”疗法的实验对象。CIA提供了6.9万美元的赞助,考虑到通货膨胀,这笔钱相当于如今的60万美元。

卡梅隆的“精神驱动”疗法,与戈特利布“先破后立”的理论类似,流程大致如下:

首先使用药物催眠受试对象;再像几十年后的杨永信教授一样使用电休克疗法,配合LSD等其他药物,抹除受试对象的记忆;最后趁着受试对象处于催眠状态,使用耳机或扬声器在他的耳边循环播放噪音或者简单的语句,达到洗脑的目的。

20世纪60年代的一台电休克仪器

一系列的临床研究表明,电疗是一种抑郁症的主流治疗方式,当时的抑郁症患者一般会在一周之内接受两到三次电击。可是到了卡梅隆的实验室,这个频率要改成一天之内两到三次电击,并且持续三到四周。

持续的电击与大剂量的LSD,着实重创了患者的记忆。一位名为艾斯特·谢丽尔的患者,因为自己的上个孩子在三个月大的时候感染葡萄球菌夭折,感到无尽的自责与抑郁,前往艾伦纪念医院寻求治疗。

入院时谢丽尔再次怀有身孕,但卡梅隆没有因此降低治疗的强度。谢丽尔的家人回忆道,当她从昏睡了30天的房间醒来,她忘记了许多事情,认不出自己的丈夫,甚至不记得如何烧开水。待到她的下一个孩子出生,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谢丽尔的一家三口

大多数受害者出院后,都像上面的案例这样彻底变了一个人,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也无法在某件事上集中注意力,过着痛苦的下半辈子。

根据受害者的证词

电击后失忆是最常见的症状

也有一位不到30岁的男性受害者,选择从医院的楼顶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生命——作为计划的一部分,这一事故也没能引起什么波澜。

上世纪80年代,九名受害者联名控诉CIA与美国政府把自己当成Mk-Ultra计划的小白鼠。调查中发现,加拿大政府给卡梅隆的赞助资金比CIA还要多。

1988年,九位受害者与CIA达成和解,每个人拿到了8万美金。1994年,加拿大政府给予77名受害者每人10万美元的赔偿,并表明不对此承担责任。

至于理应承担责任的卡梅隆医生,早在1967年就因心脏病去世了。

回响

因为LSD及其他药物造成的洗脑效果不可预测且完全不受控制,Mk-Ultra计划才在1973年随着相关文件的焚毁宣告终止。然而,Mk-Ultra计划仍有无数秘密永远不为人知,我们更不知道那些未能公布于世的子项目,会牵扯到多少无辜的受害者。

Mk-Ultra计划的曝光,与水门事件、越南战争的失败一道,严重加剧了民众对美国政府的不信任,于是便产生了这样的阴谋论:Mk-Ultra或类似的计划,仍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秘密进行着。

这一阴谋论得到了数名调查记者的认可,在互联网与社交媒体普及后更是甚嚣尘上。每当公众人物在公开场合摆出奇怪的呆滞神情,阴谋论者就会说,这个公众人物被“Mk-Ultra计划”洗过脑。

美国说唱歌手卡迪·B在2018年格莱美颁奖典礼的采访中突然愣住

或许下面这个有趣的事实,能够成为阴谋论的论据。在Mk-Ultra计划开始后,便有以一批知识分子与艺术家形成的“垮掉的一代”,借助LSD的药效进行创作。又过了十年,“嬉皮士”文化诞生,对美国社会造成了巨大影响,“嬉皮士”的典型特征,即是对LSD等药物的滥用。

甲壳虫乐队成员曾经沉迷于LSD

在更多人眼中,Mk-Ultra计划逐渐沦为追赶流行的谈资,阴谋论被创作者反过来利用,成为无数与洗脑相关作品的故事背景。于是,我们看到《使命召唤》的CIA特工往苏联特工的眼皮下注射药物的猎奇剧情,在游戏引擎虚构的幻象中忍不住发笑。

但阴谋论之所以称为阴谋论,就是因为它无法证实且无法证伪。除了发笑,我们唯一能做的仅剩下祈祷,祈祷Mk-Ultra计划永远只存在于我们发笑的谈资之中。

(本文原载于微信公众号“游戏研究社”,观察者网已获授权转载。)

责任编辑:李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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