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尤一唯】

菲律宾长年是亚太地区台风的一大源头，但就在本月以前，没人能料到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能卷起动摇国际局势的 “杜旋风”。不仅让美国傻眼，也让日本乱了阵脚。

杜特尔特作为外交“素人”上台，没有沿袭菲律宾一贯的亲美路线，出乎意料地宣布和传统盟国美国诀别（separation），还和中国事实上搁置了南海主权的争议，并达成了总计约为240亿美元的经济合作协议。

杜特尔特在关于他是否是真心倒向中国、疏远美国的质疑声之中，开启了访日行程。这一次，对美逐渐“失控”的菲律宾，让安倍难得享受了一番替美国调停的滋味。

估计安倍自己也没料到，竟然做了美菲的和事佬

死要面子的日本

打从一开始，日本就对杜特尔特的态度疑神疑鬼。虽然对于日本能充和事佬一事欢欣鼓舞，但 “中国和日本，更喜欢哪个？”日本记者还是“小媳妇”似地要摊牌，结果杜特尔特一句“更喜欢菲律宾”，让拳头打在棉花上。

日媒对于在对菲关系上和中国的竞争也是十分敏感。根据2015年的统计，日中美分别是菲律宾对外贸易中排名前三的伙伴国。而近十年累计的对菲直接投资上，日本也是独占鳌头，远远领先于排名其后的美中两国。通过在菲律宾多年来的经营，菲律宾“理应”更喜欢日本；在政治、军事上倚重美国，在经济上倚重日本，美日菲铁三角。

谁知道，遇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杜特尔特。刚上台时他也曾循规蹈矩，信誓旦旦把东盟国家之外的首访对象选在重要盟国日本。可就在10月里，他对美国总统奥巴马出言不逊，把不满美国指责其打击毒犯是侵犯人权做在脸上。东盟外的“首访国”一夜间变成中国。外界推测，杜特尔特是为了明确作出“反美”姿态，才临时更改行程。日媒还传出消息，是菲驻华大使建议，老杜听取了。言下之意是“大家别多想”，对于日本老杜还是喜欢的。因此杜特尔特在将来可能采取既“亲中”又“亲日”的态度。

虽然心里有苦难言，但对于此番杜特尔特的访问，日本还是做足了工夫。为了在排场上不落人后，日本不惜抬出了年事已高、希望生前退位意愿的天皇。

杜特尔特呢？在和日本外交部长岸田文雄的晚餐会上迟到，让堂堂一国外交部长在东京的细雨中等待了十多分钟。姗姗来迟不算，杜特尔特不改一身休闲白衬衫便服，引起日本政府内部广泛质疑杜特尔特行为粗野、缺乏修养，担心他是否会在天皇面前失礼。对杜特尔特的失礼行为，日本媒体还是保持了克制，没有大肆渲染。心里嘀咕，表面上还是忍了，日本政府力排众议敲定了他与天皇的见面。（但由于现任天皇的叔叔三笠宫崇仁亲王去世，原定的会面因此取消。）

见好就收的安倍

百忍成金，因为心里另有算盘。此番日本政府希望通过积攒下的巨大经济影响力，让杜特尔特的言辞有所缓和，如果可能再从他口中引导出美国希望听到的保证。免除美国对杜特尔特在南海判决上态度反复、不够坚决，甚至有把美日排除在外与中国直接谈判的担忧。

为此，我们看到安倍当起了训导的角色。在双方会谈中，安倍谆谆教诲道，南海判决具有法律约束力，“希望菲律宾基于法治和平解决问题”。说出这句话时，恐怕安倍也曾闪现过因为训导过度引发杜特尔特反弹的担忧。所幸乖乖地换上了西装的杜特尔特，配合地表示，不会采取“判决范围以外的立场”，并希望站在日本这边。“站在日本这边”此言一出，也让安倍心中大石落下。虽然没有从杜特尔特口中获得不排除美日在南海谈判之外的保证，但安倍决定见好就收。还不忘表示对此前杜特尔特访华的理解以示安抚，“欢迎他努力改善和中国的关系”。

杜特尔特这句话背后，是日本214亿日元的贷款，和日本向菲律宾提供的两艘大型巡逻船的承诺。后者甚至超出了日本政府原有的政府开发援助（ODA）框架四原则中，“回避用作军事用途以及助长国际纠纷”的原则。

日本也是需要老杜这句话的。日本本希望借此加强菲律宾在南海巡逻和对抗中国的能力，但面对杜特尔特倒向中国的疑虑，日本政府十分担心刚刚提供给菲律宾的日制巡逻船会出现在与中国共同进行的军事演习中。因此一开始不得不对巡逻船的继续提供有所疑虑。

现在，得到了杜特尔特在南海问题上不更改南海判决立场的保证后，日本得到了调停美菲关系的面子，而菲律宾得到了日本各项援助的里子，日菲双方可以说都得到了对方最希望的答案。

杜特尔特正利用美中日三者的嫌隙，为菲律宾争取利益

“识时务者”杜特尔特

事实上杜特尔特一直就是个“人精”。杜特尔特在达沃市市长任内就通过日本的志愿者团体以及日裔社区，和日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对于日本政府在斡旋菲律宾政府与达沃市所在棉兰老岛的武装游击队（莫洛伊斯兰解放阵线）谈判中的作用，杜特尔特不吝给予高度肯定。此外，他也不忘表达自己敬佩日本人的勤劳，肯定日本对菲律宾的经济贡献。上任之后，他也从没对日本说过一句“重话”。

对中国呢？外界不少质疑杜特尔特“亲中国”只是口惠而不实，并援引阿基诺三世的例子。因为阿基诺三世在上台之初也曾一度亲近中国，但当黄岩岛问题引发两国冲突之后，他迅速倒向了美国。

只有一点，似乎大家都有共识：杜特尔特反感美国。

有人分析，他的反美态度来自恩师，被称为“菲律宾毛泽东”的菲共领导人何塞·马利亚·西松（又名施顺）的影响。有人披露，他早年在地方执政时就不平于菲律宾官员要被美国使馆叫去训话。杜特尔特访华期间的一席发言也能说明点问题。杜特尔特在中菲经贸论坛上提到，美国人可以免签随意进入菲律宾，而菲律宾人在进入美国时却常常被拒签的问题时，特别提到了自己早年被美国拒签以及在美国海关遭受的非礼待遇的秘辛。

他自述大学时和女朋友分居两国，当他前往美国探望女友时，签证官无礼地质疑他试图滞留。成为政治人物后，他还在一次访美途中手持外交签证，因为资料不全在洛杉矶机场遭到海关工作人员关进小黑屋审查。

有过这样经历的杜特尔特，在今年9月初老挝东盟首脑会谈上，曾表示希望找奥巴马谈话意愿后，却得到对方居高临下的“请找我部下谈”的答复。试想一国元首，那时是怎样的心情。

因此不论杜特尔特究竟是“亲中”还是“亲日”，从情感和现实看来他的反美态度在短期内似乎是不会动摇了。就在安抚完安倍之后，杜特尔特又语出惊人，希望好不容易重返菲律宾的美军在两年内撤离完毕。面对这样一位反美的“麻烦制造者”，或许日后在美菲之间，日本的斡旋作用会日趋重要。但相对杜特尔特的汪洋恣肆，安倍处处受制，又能奈他何？

安倍该明白，能帮美国调停并非日本外交上主动出击的结果，不过是各种因缘巧合之下的一个意外大喜，“杜旋风”对于一直视日美关系为圭臬，疲于思考其他外交可能性的日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借鉴和启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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