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宁:再谈“宅”科技:经济新常态还是效用主义天堂?

来源:观察者网

2015-07-27 07:05

俞宁

俞宁作者

清华-布鲁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研究主任

【新巴山轮会议上,80后经济学者俞宁提出了“宅”出来的经济新常态观点,甚为新颖。在之前刊载的发言稿中,由于发言时间所限,未能有机会展开论述。观察者网通过微信专访了俞宁教授,一起来听这位宅男经济学者聊聊,风靡全球的宅文化背后有着怎样的经济学逻辑。】


作者在卖萌

观察者网:先八卦一下,你本人是个宅男吗?

俞宁:是啊。传统宅,清茶孤灯一kindle。而且从小宅。我妈让我学钢琴只有两个原因:手指长和坐得住。五音不全她也没管。

观察者网:原来是资深宅啊……

俞宁:所以我这种真让总理们操碎了心。促消费的运动里,我只能贡献几文买书钱。

观察者网:宅文化和与其关联的世界经济新常态的兴起并没有很长时间,是这样吗?

俞宁:关于世界经济新常态,西方有两个说法。一种以萨默斯为代表,认为从石油危机后便渐露狰狞;一种更主流的观点认为是从次债危机开始的。我的模型较一般化。与前者对应的话,可以从电视等娱乐形态的出现算起;与后者对应的话,就是我发言中提到的新经济的劳动供给效应了。

观察者网:为什么从“电视等娱乐形态的出现”这一节点算起?

俞宁:电视有类似新经济的属性:一个资源供应商,如NBA,就能服务几亿人。虽然NBA贡献GDP很大,但单位时间GDP很低(因为全世界人民花在看球上的时间太多了)。

观察者网:目前,大城市里似乎这种“家里蹲”的宅现象更严重些?

俞宁:我是在农村长大的。以斑窥豹的话,我家乡的“家里蹲”现象也很严重啊。全国来看的话,按农业部农村固定观察点的数据粗略计算,我们也可以得出劳动供给下降的结论。不止是有些人完全退出了劳动市场;即使还工作的人,他们的工作时间也下降了。

观察者网:但似乎,都市、小镇、农村,之间“宅”的概念是有所区别的?是否存在这样的状况:都市或者说经济发达版块,更多是主动选择宅,而小镇农村的宅有一部分是被动的。

俞宁:在宏观模型里,主动和被动没有差异。都是因为这些“宅”产品价格下降了(从无到有可以理解为价格从无穷大降到有穷),他们购买的更多。

新经济里的暴雪(观察者网注:暴雪娱乐公司是一家全球著名的视频游戏制作和发行公司),单位时间GDP也是极低的。不像传统产业,一粒米生产出来只能一个人吃。

观察者网:也就是说,我可否简单理解成,新经济里用极低的成本获得很大的产出?边际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俞宁:是的。但这种产出,很难反映在经济统计数据里,如GDP。免费的东西,给GDP贡献是零。

观察者网:在你看来,这种新经济形态耗费了消费者的大量时间但不产生GDP,是“宅”对经济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俞宁:对经济统计数据的影响不同于对经济的影响。英人赫胥黎(小说家,不是那个人类学家)的小说《美丽新世界》里就有一种药叫soma,像是无副作用的鸦片。如果soma无限供应,则人们的效用很高,也即经济运行良好。但是这种情况下,世界大约只有soma和一些生存品的生产了,经济数据会很难看。

这也又回到一个经济学中历史久远的论争中了。Jeremy Bentham和John Steward Mill对效用主义(utilitarianism)经典的论述就是:我们应该最大化最多人的总效用。但似乎大家沉溺于soma的世界,虽然总效用很大,并没有那么美丽。这些问题只能由伦理学专家来回答了。

观察者网:今天的宅男产业消费能力其实也不容小觑,包括游戏里的虚拟购买,动漫周边,各种线下展览活动等等,这些也极大地刺激了消费,如何解释此类消费对在GDP数据上的反应?

俞宁:还是一个量的问题。我的直观感受是,这部分消费的推动作用大大小于它们占用时间的影响。当然,这需用要数据来说话,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观察者网:你在之前发言稿中强调,新经济状况下,强时间属性消费品大量产生,从另一角度来说,占据了大量的劳动力和劳动时间,这是否导致人们忙着消费soma,而无暇生产实物?

俞宁:对。但,这种影响,如果你是效用主义的追随者的话,是良性的。GDP不能准确度量福利的话,那什么可以?替代概念很多。个人观点是,对新生活、新产品的支付意愿是重要的指标。例如,谷歌搜索不向我收费,但是我实际愿意为它的存在付出真金白银。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准确测度这个意愿呢?这是个经济学中的前沿问题。我在斯坦福就参与了导师之一Douglas Bernheim的美国国家科学基金项目“非实际选择数据能否揭示个人偏好”(Do Non-Choice Data Reveal Preferences? ),感兴趣的读者也可以跟踪我们的进展。

观察者网:你怎么看待效用主义天堂是否是真正的天堂?

俞宁:我头疼。

观察者网:……你……你是说生理意义上的?要不歇会儿再聊?

俞宁:哈,学经济的人更愿意回答“世界是什么样”这个问题,而非“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就像文章所说的,我认为经济数据难看(新常态)不等同于福利下降。大家“玩其所乐”,无暇工作流汗去创造GDP,在福利上是种提高。经济新常态下,这两个现象并存:经济数据难看但福利上升。

社会学家说,GDP就是gross domestic pains,因为你越劳累,造出的产品才越多,GDP才越高。但是听到这些效用主义的论述,亚里士多德大约要从坟墓里跳出来了。到底应该做个低福利的苏格拉底,还是高福利的小猪,这是学经济的人无法回答的。

观察者网:在发言稿中,你还提到了科技进步可也能成为经济增长的绊脚石,具体如何理解?

俞宁:网络视频发布技术让YouTube成为可能。但YouTube占用了大家本可用来创造GDP的时间。但若以保增长为出发点,打击盗版打击视频网站,又会对社会维稳形成压力。毕竟大家时间不花在电脑前,可能就要花在街上了。

观察者网:进一步说,科技进步带来了宅男化,这种观点你认同吗?从经济学角度能否解释?

俞宁:嗯,我之前发言稿的逻辑脉络就是:近期许多新技术,造成劳动时间降低,其他消费品需求不足,投资放缓,经济停滞不前。

还有一点就是新经济带来的不平等问题,有可能被夸大了。收入不平等不等于福利不平等。王石去登山,我在家看国家地理,享受有差,但没辣么多哈。NBA和暴雪因为科技进步能有很大的消费群体,收入自然很高。他们的风光背后是许多人的时间都不用在赚钱上了。这也是收入不平等问题加剧的原因之一。

我们可以粗略把人类社会按时间是否约束分为两个阶段。过去大家要“找乐子”打发时间,现在我们周围的人都觉着时间不够用。经典宏观模型针对的是前者,我的模型则描述后一种社会。

时间约束对经济运行的影响是深远的。例如,旧模型只考虑预算约束而未考虑消费中的时间冲突,抽象丢了新经济的零和性,夸大了新经济中技术进步对GDP增长的作用。这种零和性体现在,如果我把时间用在A产品上,能用在B产品上的时间就少了。世界经济旧常态中,新创造的需求对旧需求的冲击没有这么直接:同时做车奴和吃货,冲突在预算上,不大在时间上。

突然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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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楚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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