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华:讨论姚贝娜身后事,新闻专业主义自说自话有用吗?

来源:观察者网

2015-01-26 11:12

张志华

张志华作者

中国传媒大学讲师

【观察者按:最近娱记圈风声很紧。天妒才女姚贝娜、惊惶失措庞麦郎、屡传“被查”赵本山……记者蜂拥而上,然后是眼球,然后是争论,然后是狗血,然后是归于所谓职业道德和新闻专业主义的批评与结论,似乎成了标准的舆论生产流程,新闻专业主义批评似乎也是这个流程的一个固定环节而已,再轰轰烈烈专业正确,也就是“十五分钟的聚光灯”,此起彼伏旋起旋灭。“专业主义”还是要的,但我们不妨增加一个环节,当“专业人士”都在谈“新闻专业主义”,中国传媒大学的张志华老师提出了不同意见。】

日前,一位华语流行乐坛女性歌手因乳腺癌恶化去世并捐献角膜,围绕这一事实的报道在舆论场中发酵了一出互撕剧,有不齿记者守在手术室外的行为的,有为记者受到的“攻击”辩护的,有唾弃记者“偷拍”行为的。一方是参加电视真人秀努力回炉的流行歌手, 一方是被认为“偷拍”的摄影记者, 一方是指责偷拍行为的其他媒体、部分未来媒体人和公众,还有一方是为记者蹲守手术室外叫苦辩护的。

然而,事件继续。1月22日,深圳某报刊文澄清“偷拍遗体”事件。一时间峰回路转,似乎此前的互撕无从说起,也无需再说。但是,不论是此前对记者的批评和辩护,还是媒体后来的自我澄清,都是在媒介伦理和所谓新闻专业主义的框架里面打转。对记者缺乏“新闻专业主义”的指责,犹如饿死了说是因为没吃饱,累死了说因为没休息好,这些个同义反复用大白话说就是“废话”。通过废话,批判者维护了自己的批判饭碗,不影响记者继续去那样做。批评者并不了解,记者不遵守学院的“新闻专业主义”的行为,恰恰是他们今天的“专业”方式。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伦理或专业主义的规约,而是什么样的动机和逻辑令媒体/记者因一位乳腺癌恶化的流行歌手而蹲守手术室,并进而发生后续因互撕而来的舆论“事件”?更大的问题在于,为什么对一位流行音乐产业链上的歌手进手术室的报道能够发酵出一场互撕的“舆论风暴”,让其得以呈现于“十五分钟”的聚光灯下,并进而遮蔽了其他事件?或者,为什么其他事件不能发酵出类似的“舆论风暴”?

由姚贝娜去世引发的“偷拍遗体事件”,再度触发新闻专业主义的讨论。

这场“舆论风暴”的各方看似不共戴天,其实背后有着复杂纠结的关系。商业化流行音乐产业链上的音乐人需要各类真人秀(娱乐节目)助其延长作为商业歌手的产品生命周期, 商业化的媒体需要真人版淘汰制“宫斗剧”吸引眼球,市场化的新闻业需要“名人”——最好是有争议的名人和戏剧性冲突促进销量,而消费者们在每日碌碌存活之余需要娱乐、刺激甚或“狗血剧”来解压。纠结处在于,那些骂媒体/记者无下限的人们同样也多是乐于消费由同类媒体/记者炮制的狗血八卦快餐的群体,那些为记者辩护或者唾弃记者行为的未来记者们,他们早晚有一天走上蹲守流行歌手手术室门外甚至再出点格儿的自嘲为“新闻民工”的新闻从业者道路。与此同时,他们的共性在于,不论歌手、记者,还是观众, 他们是(将是)各自领域的杜拉拉, 在零合的职业升迁天梯中努力攀爬。这是时代病之一,是在赢利和资本增值逻辑下的个体化生存之途。而当媒体和新闻业踏出商业化和市场化的步伐后,看似自由的背后是市场逻辑对它的规约,对广告的依赖使其不得不考虑投放广告的广告主对媒体观众的要求,但并非所有的观众都是广告主所喜好的,在中国城乡二元的体制下,往往城市的观众才更“好”——或者说,中高端的才是“好的”,因此,在“广告投放—读者/观众构成—媒体内容”三者结构关系下,媒体的口味会偏向城市口味,以期吸引城市的观众/读者。与此同时,多数媒体从业者自身的城市中产倾向也使他们在选择报道对象时有所偏好。由此,媒体的商业逻辑再加上媒体从业者自身的偏好,上述“舆论风暴”才有了发酵的可能。

由此也能明白,同样发生在珠三角,为什么在此前不久,当“大学师生监察无良企业行动”(SACOM)发布调查报告,指出优衣库在番禺和东莞的两家代工工厂工人缺乏基本劳动保障,并要求优衣裤落实其所承诺的企业社会责任,改善中国供货商用工条件的时候,并没有引发新闻媒体的热情拥抱以及新闻人“铁肩担道义”职业快感(如果你所在的媒体发不出来,你/你们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呢?纵使公众号的推送也有关键词之类的过滤,你们熟练的各种规避手段呢?)。

我们时代症候在新闻领域的重要表现之一是,一权起一权落,起的是权利,落的是权力。举凡各类“权利事件”,都能顺利走进媒体重要版面,能够在象征性空间得以发酵。某地“狗肉节”尚且能引发“狗权”之争,人权更不在话下。恰如有一段时间热议“宪政”,却避而不谈谁的宪法,而后者恰恰是权力问题。与此相关的是,在培养未来新闻人的大学,“邓三科”避谈社会分化,而“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强调“党性原则”,教条有余,应对现实能力则捉襟见肘!近期有党媒点名批评两位知识分子长期散布荒谬政治言论,但这种点名批评也恰恰凸显出自身的被动和手段陈旧。

回到文章开头的“舆论风暴”,伦理和专业主义角度的辩护或吐槽均显乏力。因为恰如默多克新闻集团旗下的英国《世界新闻报》长期纵容自己的窃听行为根本不在于不知伦理和专业主义,而是特定逻辑下的明!知!故!范!努力晋级的歌手及其家人不会不知道, 超强度晋级的同时体内自由基在加速肆虐。脑补八卦狗血剧的观众也不会不知道, 解压只是一时, 压力山大才是永恒。天梯还等着他们去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然而,若不指出令杜拉拉们“宫斗”求上位背后的游戏规则并探寻其他游戏规则, 同样的游戏继续的结果便是明知故范,其后,“生活如常”,其后, 明知故犯……

习总不久前提议年轻人少熬夜。蹲守姚贝娜病房外的记者错也罢对也罢,也是一种熬夜。如果不对异化劳动动动刀子,不论是对新闻生产线上的新闻人、音乐产业链中的音乐人,还是对包括南方工厂流水线农民工在内各行各业的年轻人来说,异化的熬夜就是刚需。我们时代的症候不解决,我们时代的年轻人就难以找到熬夜的真正意义所在。

责任编辑:钟晓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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