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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尔西刚刚当选没几天,一位在部队工作的埃及朋友的父亲(也是退休军官)半开玩笑地和我说:“革命归革命,军队还是认老领导穆巴拉克。穆兄会迟早会被我们赶下台去。”我当时虽记住了他的话,却并没把它当回事。后来,埃及又变天了。
埃及议会选举第一阶段结束,投票的选民不超过25%。本次选举,军方用各种手段打压反对党,剩下的参选党派都曾向总统塞西表过衷心。在可见的未来,选举结果的严肃性与权威性或将受到质疑,塞西“谋朝篡位”的事实恐怕只会被越描越黑。
针对穆尔西的死刑判决或许可为四年前爆发的革命作个了断,但埃及各势力之间的争斗和恩怨却远不会随着法院的一纸文书而宣告终止。垄断与开放、恐袭与反恐、世俗与宗教、爱国与叛国、独立与依附的矛盾仍将长期困扰埃及政府,撕扯原本就很脆弱的社会生态。
埃及军队送东西给百姓算不上新鲜事,但在规定的时间、地点把成箱的救济品送给行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补贴被砍,生活成本上升,朋友开玩笑说,埃及人又要骚动起来,这次不为抗议,而是抢免费的食物。
埃及总统选举万众瞩目,但投票结果却并不理想。为了鼓励公众参加投票,政府临时决定27日全体公务员放假、银行关门、公共交通部分免费,投票时间延长至夜里10点。军人、警察和工作人员闲得无聊,一些记者则苦于找不到投票者作采访对象。载着大喇叭的汽车开始在大街小巷播放录音,要求“懒惰的”人们从空调房里出来投票。
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我4次访问了埃及。如果要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访问埃及的印象,这个词就是“爆炸”,特别是开罗,给人感觉是嘈杂、拥挤、脏乱。近十年来,各种社会矛盾日益尖锐并政治化,整个社会就像铺满了干柴,只等着一点火星便会燃烧爆炸。
本次埃及新宪法公投,投票率成了衡量民意的关键指标。媒体和政府官员一遍遍告诉听众:埃及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实现公民自由的国家,为了自由必须赞成新宪法。本月初,官方曾预测投票率将超过70%,支持率超过95%。但令人尴尬的是,全国投票率仅38%,比穆尔西执政时高出5个百分点。自此以后,埃及媒体只强调支持率极高,对“埃及算法”闭口不谈。
不知不觉间,埃及“1•25”革命已成为三年前的往事。2011年1月,埃及人坚信推翻了穆巴拉克政府,人民将很快富起来;2012年革命一周年时,他们说结束军队专制,国家即可走上正轨;2013年初,大家又觉得只有提早结束穆尔西的“法西斯”统治,才能挽回国家尊严和民主权利;当革命进入第四年时,人们已日渐对军队扶植上台的过渡政府感到不耐烦。
1945年10月,埃及将军纳赛尔用一系列试图粉碎穆斯林兄弟会的措施,深远影响了此后数十年的埃及政治。2013年7月,埃及军方对政局的干预和对穆斯林兄弟会的再次镇压,让二者的政治动态呈现出惊人的相似。伤感的历史正在重演。
埃及自由派人士可能会有同感,他们正在忍受大众民主带来的种种后果。在埃及,约有40%的选民不识字。埃及当前的政治动荡表明,自由与民主并非总是一回事。这颠覆了西方的一种普遍假定,即选举权是其他各种自由的根基。实际上,西方自身的历史表明,选举权可能是民众最后赢得的自由,而不是最先赢得的自由。
对于埃及这样一个曾经的地缘政治强国而言,搞不好工业化,就是放弃自己的位置,等于慢性自杀。一个本国人民在本国生存找不到自豪感的国家,怎么会有前景?一个依靠侨汇和外国经济援助的国家,怎么会有光明的前景?一个没有清晰路径和光明前景的国家,越民主,越落后。
世俗领袖摩萨台领导的伊朗民选政府,把原来由英国石油公司独占的伊朗油田收归国有,引起“民主领袖”丘吉尔的极大不满,随后英美情报机关联手伊朗军队推翻了摩萨台政府,使伊朗由一个开始民主化、世俗化的国家变成君主专制政权,也为后来的1973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埋下了祸根。今天的埃及……
就在埃及军方对阿达维亚等地的穆尔西支持者,进行武力“清场”的5天前,观察者网驻埃及观察员王丁楠走访阿达维亚。独家图文呈现,阿达维亚如何形成示威者的自治小社会,又为何最终变为血与火的废墟。推土机、催泪瓦斯开道,狙击手在楼顶射击,军警趁示威者昏睡之际直接点燃帐篷……
8月14日,政变上台的埃及军方终于武力清场。美国国务卿竟笑容满面地出席记者会,对大屠杀毫无谴责。埃及的阿拉伯之春,迅速从喜剧变成荒唐的闹剧和空前的悲剧,实是历史必然。透视埃及民主悲剧,还应看看今天同样处于困境中的西方。这些惨痛教训,对于中国实是极宝贵的财富。它让我们再一次温故知新地意识到走邪路的代价。
埃及安全部队开始对穆尔西支持者“清场”了。半年前,如果埃及革命青年与穆巴拉克势力划清界限,摒弃零和思维,接受穆尔西的议会选举提议,拿出收集反政府签名的干劲使穆兄会在选举中惨败,或许还能把埃及政治带上包容、多元的正轨。这样的机遇不会再来。家境富足的大学生叹气说:“我尝试过改变我的祖国,却发现无能为力。”
2013年7月3日,28岁的记者马哈茂德•巴德尔冲进埃及军队情报总部,对军队首脑塞西说:“埃及人民要求你立即满足他们的愿望!” 塞西完全满足了他的要求,军方发动政变将穆尔西赶下台。回想起这段经历,他说:“两个28岁的记者和一个23岁的学生,我们三人为阿拉伯世界最重要的国家定下了政治路线图,这感觉太棒了!”
观察者网驻埃及研究员发回埃及动乱最新消息:200多名反对军政府的抗议者被困在易卜拉欣清真寺中。军车堵住了清真寺的大门,军队的支持者将建筑围堵得水泄不通,并试图拆卸窗户进入。电视画面显示,清真寺外枪声四起,里面的男女老少乱作一团,绝望而无助,只得乞求真主保佑。随后,视频画面中断,音讯全无。
埃及政变三周来,政治动态并不仅限于穆尔西的支持者与反对派(或军队支持者)之间的冲突。地区大国选择、联合埃及国内势力争夺主导权,这样的局面日渐清晰地展现在埃及人面前。伊朗和沙特竞相扩展在埃及的影响力是其中一条重要线索。
埃及所发生的一幕,严重影响西方期待的示范效应。而自由派、世俗派求助于军方的卷土重来,损害各国推动民主改革的意愿。同样,“民选选赢仍会被推翻”,将会令各中东国家原教旨党派,产生对民主逻辑的不信任感,从而重新迷信起街头运动、暴力政治,乃至武力和恐怖主义。如此说来,谁又将哭到最后?
我们普遍相信: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民主化浪潮,使“民主体制”取代一个个“威权体制”。然而,亚洲的经验表明,“威权体制”瓦解后,政权并未如人们想象的那样“理所当然”地为“民主派”所掌握,而是脱掉军装的军人经过选举重新上台——正因为缺少自己的观察与研究,中国人从外部获取的国际政治知识往往并不可靠。
在穆巴拉克下台后,说好的将用于帮助促成政治多元局面的经济援助到哪里去了?我确定,我曾听到有人讨论过在该地区实行“马歇尔计划”。这个人甚至可能就是奥巴马。美国每年向埃及提供的援助中,大部分是新军事装备。叙利亚内战和埃及政变说明,阿拉伯国家已开始倒退。这意味着西方应该反思自己提供帮助的方式。
蓄胡须的男人和以保守式样戴头巾的女士挥舞着写有清真言的黑旗,高喊着“民主”、“自由”和“选票”;而民主派、自由派和世俗派却举着国防部长的画像,为军队介入政治摇旗呐喊。但摆在大家面前的事实却是:这个国家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分裂和失控。军队和反对派在政变后将穆兄会称为“恐怖组织”和“蠢货”,“反穆尔西阵营”也在争论中呈现分裂之势。
埃及军方发动政变绝非为了“民主”,而是维护既得利益和军队上层的世袭特权,包括对近40%埃及GDP的控制。埃及政变虽然是阿拉伯民主的逆转,但是土耳其和巴基斯坦的先例表明:在长期军人当政和干政的穆斯林国家中,由民选政府树立“党指挥枪”的宪政体制,是个极为艰难长久的反复过程……
的确,穆尔西的下台和穆斯林兄弟会统治的失败是埃及人民的重大胜利。所有埃及人都期待这样的结果。2500万埃及民众签名要求穆尔西下台,称他的当选只是一场巨大的骗局,其总统职位的合法性并未得到埃及司法机构的承认,而是来源于华盛顿。
多数自我标榜为自由派的埃及反对派们,对军事政变的热烈欢迎和全面配合,更证明他们对于“民主制度”的追求,其实只是叶公好龙——当他们觉得自己能赢时,确实相信“政权必须在自选票箱”的“普世价值”,但如果他们赢不了或者已经输了,那就需要摈弃“民粹政治”,尽可以采取一切手段“革命”了。
穆巴拉克走了、穆尔西如今也走了,可是不论哪个政权上台,如果没有足够的社会福利补贴,普通的埃及人就吃不上廉价的大饼,他们重返街头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是埃及政权哪来经费补贴廉价大饼呢?埃及又要为这一张廉价大饼付出什么呢?……
埃及政治陷入恶性循环,观察者网驻埃及研究员王丁楠从开罗前线发回政变二日观察文章。
今天他们这样做了,明天他们的反对派也会如法炮制,整个国家便成了街头暴力或者军方决定一切的政治制度安排。既然如此,何必还需要选举?下一次选举之时是否还会有人投票?当世人在电视屏幕上看到埃及民众为军事政变而欢呼、狂喜的时候,或许会想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在欢呼埃及民主的死亡吗?
在穆尔西就任埃及总统一周年之际,数百万埃及民众在主要城市举行支持或反对穆尔西的大规模游行。1号,埃及军方给出48小时期限,要求解决争端。昨晚时限过后,埃及军方采取行动,宣布埃及总统穆尔西下台。本文系观察者网驻埃及研究员王丁楠在6月30号,对埃及政局与社会作出的分析。观察者网特再刊此文,以飨读者。
埃及反对派热衷于讨论,穆巴拉克和穆尔西谁是更大的独裁者。每当有美国人到来,人们都会反复质问“美国为什么支持独裁者”。不过一位美国外交官略带怒色地回答:“在经历伊拉克和阿富汗之后,我们既无心也无力深度介入你们内政的烂摊子。我们现在的目光在亚洲,在中国。”